挂了电话,余罪背了背包,环视了一圈火车站的大厅。年初一这里都是人群熙攘,汽运和航班中断,唯一通的就是铁路了,在像沙丁鱼罐头一样的火车车厢里挤了四个小时,终于回到五原了。
安嘉璐的电话他隐隐猜到所为何打来,不过他什么也不想说,他怕一聊起来就没完没了。
匆匆出了候车厅,一看漫天的雪色,他满脸顿生愁容。刑警的直觉告诉他,这一次抓捕可能会很难,哪怕有运气的成分也会很难。看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半了,他估算案发到现在有十一小时了,从出警到确定凶手需要时间,确定主要嫌疑人也需要时间,组织起有效的围捕更需要时间,也不知道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
他焦虑中拿起了手机,想了想认识的人可能有谁参案。对了,这种案件肯定要落在重案队的头上,于是第一个电话打给了董韶军。
“喂,烧饼,过年好。”
“哦,贱货,你这句话简直是咒我。”
“哈哈,我猜猜,你现在正在案发现场?”
“废话不是,重案队的几乎全在现场。”
“什么情况?”
“现场勘查刚到尾声,没错,就是六口灭门,你们应该接到排查任务了。”
“我不知道,我刚下火车。”
“你太幸福了,好歹把年初一过了一半了,我们就惨喽,现在兄弟们可都在冰天雪地里找凶手呢。”
“跟我说说,确定凶手了吗?”
“我只知道灭门现场,凶手应该就是大女婿,大致是这样……案发到现在超过十一个小时了,省厅都惊动了,市局王局长和许总队长亲自坐镇武林村指挥……哎,余贱,要不发挥发挥你的神贱的本事,再给破一个大案,让兄弟们别遭这罪了。”
“这天气别说神贱,神仙也不行哪……你忙着啊,我赶紧回队里,省得查岗查住收拾我。”
“滚你的吧……”
挂了电话,余罪在董韶军的声音里听到了深深的无奈。是啊,年初一被拉到这场上,谁的心里能没点怨气?他怔了怔,却是连再问案情的心思也没有了,站在路边,招手拦车,连拦几次,雪天还真不好拦车,好容易抢着上了辆出租车,上车说道:“到庄子河刑警队。”
“八十。”司机不客气道。
“啊?平时打表十八都不到,你要八十?你怎么不去抢啊?”余罪气着了。
“爱坐不坐,年初一跑车又这么大雪,不多要点都对不起这天气。”司机痞痞地说。
“警察……兄弟,帮个忙,有急事。”余罪亮着证件。
“别叫兄弟,警察同志您帮我们老百姓一个忙,去坐别的车去。”司机一撇嘴,根本不搭理这茬儿。“好好,走走,八十就八十。”余罪投降了。
“哼,先给钱。”司机道。
“我是警察,能赖你几十块钱?”余罪被气得哭笑不得了。
“那可不好说。”司机也不是个好鸟,不给钱,不开车。
这会儿余罪可真无奈,想下车,一看天色,又退缩了,只得掏了钱,司机这才载着他,磕磕绊绊、走走停停,往单位来了。平时十几分钟的路程,走了四十多分钟,下车的时候冷不防那司机伸出脑袋来喊着:“嗨,小警察,等等。”
“钱都给你了,还想讹点?”余罪回头不耐烦地说。
“那,给你退三十。”司机伸着手,找回三十块来,倒把余罪看迷糊了,笑着问:“哦,良心发现啊?那不干脆退全额。”
“啧,你们也不容易,年初一还上班……我们也不容易,给你退点,省得你回头找我麻烦。”司机估计有点心虚。
“行了,心意领了,载下位客人时少宰点,这钱就不用给我了。”余罪笑着看看司机疲惫的脸,索性来了个大方。
这回倒把司机感动了,直看着匆匆进了刑警队的小警察,隐隐地觉得有点不忍,不过良心的谴责仅仅持续了几分钟,下一位客人上车时,他张口又是:“八十!”
归队的余罪在队里没有见到几个人,匆匆奔向值班室。换班的方芳和一位警员还没走,见队长赶回来了,赶紧开始汇报,案发地离庄子河辖区较远,接到的只是排查和设卡任务,已经按部就班办了,一听指导员带队亲自设卡去了,余罪愣了下,埋怨着:“这怎么行?怎么年纪最大的守卡去了?”
“指导员自己要去,叫了几个光棍汉跟着,有家有口的,他都没惊动。”那位换班的警员道。
“郭叔说,好歹让大伙把年初一给过喽。”方芳小心翼翼地说,这可是明摆着违规。
她还真怕队长回来和指导员叫板起来,不过她料想错了,余罪长舒了一口气道:“好,就按指导员的安排来。”
两位值班的稍愣了下,方芳轻声提醒着:“队长,支队下的总动员令。”
“没事,他就是长了翅膀也到不了庄子河区,隔着天龙山和汾河呢。先让大家过了年吧。”余罪道。
“有没有可能从市区绕道,钻进咱们辖区?”值班的警员问。
“那样的话,监控的反追踪早追到他了,大队的警力早应该把这里包围起来了。”余罪道,话音落时,人已经到门外了。
听着队长的脚步,两位小警互相看了一眼,做了个鬼脸。不管怎么样,还是有点窃喜,这个年初一好歹能安生地过了。
进了办公室,余罪像得了强迫症一样,打开电脑,对比着立体的警务地图发呆。他标注着案发地和可能的逃匿方向,马上头大了,两条高速,五条国道、二级路,连绵的丘陵山地,如果有点起码的反侦查常识,就是躲过交通的监控钻到市区也有可能啊。
在哪里?在哪个方向?是逃窜了,还是在继续伺机作案?
他很快陷入了进退两难的纠结,几次都忍不住想拿起电话询问一下进展,可拿起的时候他又犹豫了。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出这个风头干什么?
他如是想,想得他犹豫不决,他发现,自己有点按捺不住心里那种蠢蠢欲动的好奇,在守责和越位之间,他同样不知道何去何从……
“从武林镇逃出的路线,我们和重案队、特警总队的同志经过商讨,作出这样几种设想:第一是通过公路,沿路逃窜,这样的话有可能伺机爬上过境的大货车逃匿,我们已经知会了各地的交通检查站;第二种是沿路逃窜,进入五原到邻市七条干线公路的乡镇以及自然村,协查通报已经发往各乡镇派出所等警务单位,我们在整个区域已经预设了十三个驻扎点,加上地方警力的协助,一旦有情况,能在半个小时里对所有区域形成包围……第三种情况是进入市区,目前在各路口的交通监控上没有查到嫌疑人,不过不排除他通过非道路的途径进入市区,这一块也有市里的兄弟单位在协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