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好的很多的安慰又宽慰人心的话,在听到傅歆这番话时,真的就说不出口了。
终究还是狐疑傅歆不像她说的那样洒脱,一双幽深似古井的眸子落在她脸上,又开始仔细打量着她。
傅歆并没有任何的不自在,坐在沙发上,眉目平坦,形容坦荡的放任他打量着。
余程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清晰,莫凌瀚想尽快结束眼前的话题,他说:“小歆,你如果真的能这样想,那再好不过。”
余程已经从房间里走出来,他对傅歆还有话要说:“我只希望你不管在做任何决定前,都先想一下肚子里的孩子。”
……
大概真的是喝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
既喝了傅歆的蜂蜜柚子茶,临走前又带走了一大罐子的余程,一路上,不断的对莫凌瀚翻白眼。
到最后,莫凌瀚真的是忍无可忍,开口道:“余警官,你是天生眼白比眼黑多吗?”
等真正熟了,余程才发现这个男人其实非常的可恶,尤其是那张嘴,大概一直都是混迹在官场上,更是厉害的很。
她嘴拙,说不过,只能朝他抛去更大的白眼,外加冷冷的一声大哼。
偏偏莫凌瀚自从离开傅歆那里后,就心情很好的样子,看余程不理他,还故意凑到她耳边,“余警官,看样子,你真的很喜欢小孩,为什么不考虑自己生一个。”
余程真是再也受不了了,挥起拳头就朝莫凌瀚打去,拳头还没落到男人身上,身后响起一个带着不确定的声音,“程程?”
莫凌瀚能很明显的感觉到,随着这声“程程”,本来处于羞怒中的女人,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术,怔愣在原地,很久都没回头。
那个喊余程的人踏踏踏的朝她走来。
余程感觉脚步声已经在她背后,知道自己这一次是肯定躲不开了,让脸上勉强露出一丝笑后,转身过去,对着来人恭恭敬敬的喊了声,“妈妈。”
余妈妈一看真是自己的女儿,来不及答应她,就转过去朝身后猛挥手,“老余,我就说,我没看错,真的是程程。”
余爸爸也跑到余程身边,开口说话时,声音还带着喘,“程程,你不是在上班吗?怎么会在这里?”
余妈妈一直在朝他使眼色,他顿了顿,做出一副正在喘气,等会儿还有话要说的样子。
在余妈妈眼神的暗示下,一向都是妻管严的余爸爸果然有话要说,“刚才是在执行任务吗?”
毕竟是自己的女儿,要直接问她刚才怎么在大街上,做出捶打男人那种有欠教养的动作,他还真说不出口,很委婉的换了个问话方式。
余程虽大大咧咧,在父母面前却一直都非常的乖巧听话,要不然的话,也不会心里对相亲厌恶到极点,还一次又一次的奔赴在相亲的路上。
她低头,声音压得很低,“爸爸,我……”
一道清醇好听的男声忽然截上她的话,“余叔叔,余阿姨,你们好,我叫莫凌瀚,经常听程程提到你们,也一直想登门拜访,真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
余爸爸是个老实人,被眼前发生的一出弄得脑子里有点混沌,把脸转向身边的妻子,“兰晴,这……”
余妈妈可不像余爸爸那么老实,虽然她对眼前这个自称莫凌瀚的,一看就知道出身不凡,相貌又出众的小伙子做她的女婿,心里是一万分个乐意。
她就一个女儿,虽说她天天逼着她出去相亲,并不是怕她嫁不出去,而是想让她出去多见见人。
社会上优秀的资源就那么多,被别人抢走一个就会少一个。
所以,哪怕心里对莫凌瀚一万个满意,恨不得现在就双方家长见面,先把婚订了再说,脸上却没表露出来分毫。
余妈妈抛给余爸爸一个,放心,有我在的眼神,就转过脸,目光灼灼地逼视在莫凌瀚身上。
余妈妈年轻的时候是高中语文老师皆班主任,是出了名的严厉,不管多顽劣的学生,只要到她班级里,都会服服帖帖,是以,她带的班,也是出了名的升学率高。
时隔很多年再见,很多事业有成的学生,在看到班主任那双眼睛,仍会下意识地挪开,不敢直视。
眼前这个人倒个例外,他并不害怕,也不害怕她眼神里的凌厉。
嗯,是个有胆识的男人,经过眼神方面的小小测试后,余妈妈对莫凌瀚的好感又朝上飙升了好几个档次。
余妈妈清清嗓子,在拢回凌厉的目光后,终于开口了,“你和我女儿是什么关系?”
莫凌瀚朝始终低着头,作装死样的余程看了看,笑道:“不瞒叔叔和阿姨,我是程程的男朋友。”
余爸爸和余妈妈,哪怕早根据他一开始说的那句话,就猜到他和自己女儿的关系,亲耳听他说出口,还是同时面露震惊。
感觉到父母的反应,余程把头垂的更低,恨不得现在就挖个洞把自己给埋了。
余妈妈最先反应过来,不愧是做过语文老师的,分析起问题,就是仔细,“既然你说你说我们家程程的男朋友,看样子,你们相处的时间也不短了,为什么她从来都没有回家说过?”
余妈妈之所以敢这样大胆,不怕莫凌瀚知道自己这段时间一直在逼余程相亲,也是因为余程是她自己生的,她非常了解自己的女儿,她是个非常孝顺的孩子,从小到大,从来都不骗他们夫妻两个。
站在边上的余程,身子一颤,觉得老妈的这个问题太犀利,幸亏没有问她,否则马上就穿帮了。
这个时候,她和莫凌瀚是真的荣辱与共了,她不由有点担心他不会把这个问题回答好。
事实很快就证明,莫凌瀚这样在官场混迹很久的男人,最擅长的莫过于欺骗善良的民众。
他笑,回答的从善如流,“叔叔,阿姨,事情是这样的……”
从他的称呼就可以看得出来,他是个非常有涵养的人,哪怕现在“主审官”是余妈妈,他在说话时,也没有忘了把一边的余爸爸带上。
余程注意到这个细节后,偷偷地抬头看了眼自己的老爸,老余同志很难得眉梢挂着一丝得意。
哎,这个男人啊,真是巧舌如簧,在开心自己顺利度过劫难,有了他这样一个优秀拔萃的“男朋友”后,再也不用被逼着相亲的同时,隐隐约约的,又有点后怕。
她怕如果有一天她告诉余妈妈,和这个优秀的男人分手了,或者是把两个是演戏的实话告诉她,等待着她的恐怕不是再被逼着相亲那么简单。
偷偷观察过老爸后,她又去偷偷的察看自己老妈的脸色,那表情俨然就是传说中的“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
正在为自己将来某一天的处境担忧,以及猜测着以余妈妈目前对莫凌瀚的满意程度来看,会不会在她把真相说出来的那天,她不给她任何分辨的机会,直接就轰出了门,胳膊传来刺痛。
好痛!
这种感觉虽痛,她却很熟悉,上高中时,有一段时间,她暗恋上了隔壁班的一个男生,导致学习成绩一落千丈。
最后,她偷偷写在日记本里的秘密被余妈发现了,她盛怒之下,一连拧了她的胳膊好几十下。
等她生完气,撸她的衣袖,看着上面青紫的疙瘩,虽心疼,依然狠着心警告她,如果哪一天再犯大错,还会这样拧她。
转眼过去好多年了,她一直都安分守己,余妈妈也再没了拧她的机会。
没想到啊,余妈妈今天会忽然拧她了,这意味着什么,是她又犯错了,而且还是余妈妈看起来的大错。
说起来,她有些啼笑皆非,这一次她被余妈妈拧,不是不顾形象穿着警服在大街上要挥拳打男人,而是她因为和自己找的那个男朋友相差的岁数太大,就没对她和余爸爸说。
余程搓揉着胳膊,朝莫凌瀚看去,那个男人却像是没看到她朝他抛去的,恨不得也这样拧他个十下八下的目光,径直和余爸爸、余妈妈愉快的交谈着。
在得知他们为了采购旅游要用的东西,到现在还没吃饭,更是风度翩翩的邀请。
余爸爸和余妈妈稍微推托了一番,在他如沐春风,满面笑容的微笑里,很快就缴械投降了。
然后,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先是用他那辆黑色内敛沉稳,却不张狂的豪车,再一次让余爸爸和余妈妈飙升了对他的好感。
接着,他带去的高档到令人咋舌的酒店,又大幅度提升了他在余爸爸和余妈妈心目中的地位。
到最后,等进包厢入座时,余妈妈很亲热的让他坐在她身边。
余程由始至终都低头扮演鹌鹑,还是一直几乎可以被忽略不计,渺小到看不见的小鹌鹑。
偏偏,莫凌瀚那厮,也不知道是哪根神经搭错了,非要她坐在他身边。
就当她要各种别扭不愿意时,余妈妈开始发话了,“程程,不要那么不懂事。”
最后,余程迫于各方面的压力,生怕胳膊上再被人拧一下,很不心甘情愿的在莫凌瀚身边坐下。
这一顿饭啊,真是吃的主宾皆欢宜啊,除了余程。
相比只知道和莫凌瀚说话的余妈妈,余爸爸则要关心余程很多,走出包厢时,看她始终闷闷不乐,低声劝慰道:“程程啊,凌瀚只是比你大了八岁,又不是八十岁,不要不开心嘛,再说了爸爸和妈妈不是都已经表态了?我们是不会反对你和他来往的,你就放心大胆的去爱吧。”
话说到最后,一向都不怎么会说话的余爸爸大概是觉得刚才那番话,说的实在是太有水平了,辞藻也很华丽,高兴之余,还拍了拍余程的肩。
余程却像是被他的话,雪上加霜了,肩膀上传来外力,她双腿一弯,差点就没站稳,幸亏莫凌瀚接住了她。
余程一站稳,马上就要推开他,无奈,在瞥到看似走在前面,却一直不停回头张望的余妈妈身上,推的动作做出去后,很快转化成了拉住莫凌瀚的手臂。
余爸爸和余妈妈一副乐见其成的样子,很快消失了。
等余爸爸和余妈妈不见了,余程第一时间推开莫凌瀚,瞪了他一眼,没说话,朝酒店的另外一扇门走去。
莫凌瀚没有去追,就站在原地目送余程离开,不知不觉,不要说嘴角,就连眼底都漾着浅浅的摄人心魄的微笑。
这样的余程多像几年前的傅歆。
这时候,有电话进来了,拿出来一看,并没显示来电号码,他大概已经猜到谁有这个本事,能把打给他的号码都屏蔽。
电话接通后,那边有声音传来,低低沉沉的,却一如既往的好听,“谢谢你。”
既谢谢他没有在傅歆面前戳穿他诈死,也像以前那样的关系傅歆。
“张奇。”莫凌瀚轻笑,“这声谢谢,你说得还太早了点,你应该也看到了,我现在也有女朋友了,为了避免她乱吃醋,我是不可能还像以前那样说去找傅歆就去找她,她终究是你无非逃避的责任,还有八个多月就出生的孩子,他更是你的责任和义务,我希望你能早一点回来。”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过了不知道多久,终于才再响起声音,“我尽量。”
莫凌瀚听着他简单,却像是鼓起勇气才说出来的两个字,心蓦地一酸,以张奇的意志和医术,如果不是真的无药根治了,他的声音里是不会带着犹豫和不确定。
同父异母两个亲兄弟,在知道彼此的存在后,还是第一次这么无所顾忌的聊天,虽然是在电话里,很多的话,还是畅言无阻了。
梁晨虽然也是学医的,如他说的那样,他毕竟从研究生毕业后,从事的一直是法医,很多事,空有理论,却没有实践经验。
莫凌瀚则和他完全不一样,首先他没有学过医,再者,他在误打误撞吃了解药前,和张奇有着一样的病。
所以,他很理解张奇那种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失控,却没有办法控制的感觉。
他也有过这样的感觉,而且也正是那种隐藏在精神里的失控,让还是少年的他,却能一次又一次的把比他不知道高出多少,强壮多少的对手一次又一次的打趴下。
癔症是可怕的,对他来说,却也是幸运的,他靠的就是癔症才活了下来,才一步步的,有了今天的锦绣辉煌。
他知道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根治的药物,于是问张奇,“你是打算做?”
张奇倒没有瞒他,“我打算开颅,把神经切断。”
莫凌瀚惊呼,“这风险太大了。”
“风险是很大。”张奇淡淡的说,“如果风险不大,我怎么舍得让她痛到极致。”
她在悬崖边是什么样的反应,他没有偷偷的躲在一边看,也没有打电话问葛馨予也猜到了。
人在真正伤心到极点时,其实泪腺是堵起来的,根本哭不出来,傅歆回来时的失魂落魄,干涩到不正常的眼角,在这样炎热的夏天,依然颤颤发抖的身子,已经说明了一切。
莫凌瀚还能说什么呢,只能说声“保重”,其他再华丽的语言,在疾病面前也是苍白无力的。
在挂电话前,张奇幽幽叹息,像是在喃喃自语,“我不怕风险,我最怕有一天,当她站在我面前,我却不认识她了。”
这声音和语调真的是太过于悲凉了,弄得根本不知道他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的莫凌瀚,也心里凄凄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喝酒的关系,他摸了摸自己的眼角,那里湿漉漉的。
挂完电话,他仰起头看吊顶上的水晶灯,每一片水晶灯片都很漂亮,可是为什么这么刺眼的,刺的人控制不住的就想流眼泪。
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莫凌瀚再次看到张奇,看着他那双睫毛纤长,是世界上最漂亮的眼睛,才恍然明白他那句话的意思。
切断神经,说的容易做的难,神经那么的细小,只要手稍微抖那么一下,就有可能出错。
张奇真的不愧是学医的,他把一切都算计了进去,明知风险的存在,却不得冒那个风险,这对他来说何尝不会一种悲哀!
……
傅歆开始安心的生活,如果不是肚子里的小家伙证明张奇曾经存在过,就连三天两头来看傅歆的葛馨予,都要以为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那个姓张,名奇的年轻少将。
葛馨予毕竟是心虚的,每次来看傅歆,都提心吊胆,生怕被她看出什么倪端,渐渐的发现傅歆真的比她想象中的要坚强很多,也就慢慢的把心放下来。
和傅歆再怎么关系好,毕竟只是朋友层次的,她不知道傅歆在一天一夜的沉思后,已经开始着手准备某件事。
这一天,她拎着吴妈给她熬的鸽子汤,又来看傅歆。
傅歆似乎很忙,给她开了门,就去了书房。
葛馨予换好鞋后,也跟了过去,她看傅歆正全神贯注的盯着电脑,以为在看什么好电影,把头一凑上去,才发生她在百度里搜租用直升飞机的价格。
她同时打开了很多个床窗口,葛馨予紧张嗓子看去,又看到钢丝绳的价格,还有许多其他的。
这些东西,有一样共同的作用,都是用于搜救用的。
她心肝都在颤,声音颤抖的问傅歆,“小歆,你打算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