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西丢下鞋子跑过去,从身后紧紧的抱住他,用力到手指都要断掉了,跟十根纤细的枯木一样缠紧他。
男子顿了一下,倏地转身,目光衬着此时晴好的光线,他给自己十秒钟的时间看清楚,十秒一过,待看定了她晶亮的眼眸,不可遏制的拥紧她,啄疼她的唇齿,记忆闸门霍然拉开。
那个场景仿佛是许多年以后。
许多年以后,他还能那样抱着她。那样的场面,真是醉人。
他在尽头等着她,完美的收场,两个人的天长地久。
笑着醒过来,梦是反的,撕心裂肺,枕在他的怀里没有永远,却不敢哭出声来。他睡得那么熟,像个疲惫的小孩子。
穆西像那晚一样,指腹滑上他的脸庞,看一眼,再看一眼,记清楚,一定要记清楚。
午夜钟声敲响的时候,她就要离开了。就像穿着水晶鞋的仙度瑞拉,这是他的王子,幻想有一天会把南瓜车变成华丽的马车,接她回来过童话般幸福快乐的生活。
她吸了一下鼻子,眼泪还是没进他的衬衣里。
季江然静静的只是不说话,空气中有酒气和香气,还有缓缓如流水一般的音乐。而她的气息就像清澈的溪水,响彻耳畔。忍不住拥紧她一些……其实无论如何她都不是最悲伤的。
独上高楼,望尽天涯,在这场蚀骨的痴缠中,的确有一个一意孤行的人。独孤于月下寂影里,守着散淡柔情的每一寸光阴,抛却了自我,努力的活到老。
季江然修指抚上她的轮廓,想起那句长的是寂寞,短的是欢颜。
走吧,走了没什么不好。
他哑了一下声音说:“时间差不多了,去楼上休息一会儿,吴胜超过来了我叫你。”
穆西抓起他的手腕看时间。
指腹一下收紧,从他怀里退出身来。
季江然又催了她一句:“去楼上睡一会儿吧。”
他坐到沙发上点着一支烟,男人寂寞的时候就喜欢抽烟,微低着头,眼睛淡淡眯着,是冷的柔光,样子很有几分性感。
穆西站在那里没动弹。
季江然抬起眸子:“怎么还不上去?”
“你不陪我?”
“你先上去,我抽一根烟。”顺手扯了一下领口,衬衣的钻石袖扣闪闪发着光,刺进她的眼睛里。
穆西就走过来,俯下身定定的看着他,然后准确无误的叫出他的名字:“季江影。”
男了执烟的手顿了下,须臾,懒洋洋的抬起头。仿佛是漫不经心的微笑:“这样你都看得出?”
果然是精明的女人。
穆西胸膛鼓动得厉害,一下一下的,跟打鼓一样。一下抓起他的手腕,告诉他:“季江然的表戴在右手上,而你的在左手。”
她说话大喘气,就跟溺水的人一样。真的有些傻眼了,怎么会是他?
“习惯可以改的。”
穆西哼笑:“他的右手腕上有一道疤痕,几个小时之前我才看过,不是说抹掉就能抹掉。”
季江影吐了一口烟圈,将手里的烟掐灭。撑着额头闲散的看人:“是又怎么样?准你偷梁换柱,瞒天过海,别人也一样可以。”
他的眉眼照季江然比起来,本来就多了一份冷清。而季江然沾了一点儿妖艳,是那种倾国倾城的颜色,男人极少有的。除此之外,两人的五官有那么六七分相像,在旁人看来,倒是一眼看出这是一对亲兄弟。
穆西也一早就觉得两人眉眼相近,细观察,可不止六七分那么多
“你的脸?”
不不……何止是脸,连风度和气息都能相似得可以瞒天过海。
“仿着他的样子整过了,是不是一模一样?”
天呢!
穆西抑郁的偏过头,恶狠狠的叹气,怎么会是这样。
吐气:“你不是已经死了?”
季江影若有所思的看着她,跟角噙着一抹钩子。
“你就那么想我死?嗯?不是死了,是你男人把我藏起来了,他想把我从绝境中拉出来,保我一条性命,于是我就被他强制性的看管起来了。”
季江影在这个世界上注定活不下去,而季江然不想他在泥潭中越陷越深,他们是从小一起长起来的,他怎么会看着别人要了他哥哥的命?
“他没想着我会活过来,不过我命大,真的就活过来了。干我们这一行的生命力不可思议的顽强,这个你是知道的。他就将计就计将我藏起来……让世人以为我已经不在了,反倒季江影注定不能活!”
穆西压制着自己强烈的呼吸:“从此你就以季江然的身份活着?那他呢?”
季江影挑了一下眉毛:“他自然是带着你们母子远走高飞,过他想要的生活。而我留下来做个‘人质’,在世人的眼皮子底下过一辈子,让他们知道那些猜想有多可笑。”
他们都算得偿所愿,这样的转换,简直天衣无缝。
如此一来,他不用销声匿迹,季江然也可以顺理成章的逃开。他们又跟全世界的人玩了一次障眼法,明显成功了。
“他一早就知道?”
“不知道,这是我送给他的大礼。他让我活着,自己承担一切,我也总不能见自己的弟弟痛苦的过一辈子。”他的目光一深,极其深邃的一点幽光,又是那样莫测的神色:“现在的季江然什么都不想要,他只想要你。”
江山自轻,美人恩重。
季江影淡淡的笑了声:“他为你做过什么,你永远都猜不到。”
穆西盯紧他,只是不说话。
季江影起身站到窗前,背对着她说话。嗓音懒洋洋的,又宛如清凉的夜风。
“你之所以顺利完成任务,能够助基地粉碎一切,你以为是你们多么英明神武?是他有意败给你的!你那么傻那么执着,他明显是心疼了,不想你再折腾下去,基地派给你的这个任务太艰巨,硬碰硬,你有一百条命也不够死。”
“‘战士不是机器,你们通通都想错了’这是他一早跟我说过的一句话,我不理解,你也不理解。他素来就瞧不上我们,像个机嚣一样。他在做戏,助你如偿所愿。他一定早就知道你还活着,在他割腕自杀之后?或者安葬你的时候?”
季江影也说不准,可是他猜,季江然一定早就知道穆西还活着。当时太伤心,一切都是茫的,宛如心死,什么都看不清楚。可是一旦清醒下来,他不会看不出一俱尸体的破绽。
而季江影也早就说过,季江然的算计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更说不准到哪里结束。他最会的就是做戏,演绎出的效果比真金还真。他故意丧失心智,痛到无心做任何事情。正好给了基地那样一个恰到好处的可趁之机。
于是他们就真的出手了,将他让渡出来的东西轻而易举的摧毁掉。岂不知那些对于季江然来说,就像泛起的华丽气泡,那些唯美他分分钟就能重新缔造,如何肯真的放在心上。
“如果不是他有意的,那样一个信息基地会一朝之间被你们摧毁殆尽?他要是只有那么些本事,就不会小小年纪只手摭天了。我们一起创造的信息中心,有多强大,没人比我更知道。他不过就是爱你,还真的肯下血本。但我想,这些年他的难过不是假的,我这个弟弟为你中了毒,只有你可以轻易杀死他,不要辜负他。当年他知道你活着,却不去找你,我想跟现在一样,他是怕了,只怕一见到你,他的失心疯就会发作。不见到,他只是折磨自己。他怕一见到,就没办法再撒手了。那样的偏执一定连他自己都害怕。我们都讨厌做没把握的事,因为我们害怕掌心骤然一空的感觉。”他转身,定定的看了她一眼:“我该叫你穆西小姐吧?这个男人千算计,万算计,不过因为他爱你。此去经年,不要依仗着他爱你,就做伤害他的事。”
季江然已经在另一个城市等着他们。
穆西提着行李出来的时候,几乎雀跃的就要飞起来。她想,自己可真是变态。她总不能在这个时候表现得无尽欢愉,让人一眼看出破绽。分明之前在饭桌上她还险些泪奔,就要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重要的是季江影就在身后,半椅半靠在客厅的大理石柱子上,领口开着,有公子哥懒洋洋的放荡不羁。她从楼上下来却略过他,那个人现在在所有人看来是她的老公,是她最恋恋不舍的男人。而她这样走掉像什么样子?是不是该转过头去给他一个拥抱?可是她没头没脑,已经让他占去那样多的便宜。
手臂被人扯了一下,不等她有什么反应,已经跌进一个怀抱里。被他紧紧的抱住,只说:“你没什么话对我说?”
他是故意的。
穆西闷着声音说:“该说的之前不是都已经说过了。”
季江影当着那一些人的面捧起她的脸:“记得想我,别对不起我,千万别出轨。”
穆西拿眼睛瞪他。
季江影似笑非笑,嘴角的那抹弧度邪魅横生。明知道她没办法反抗,又不能硬生生的推开他,只能干瞪着他。
“你不打算跟我吻别?”他得寸进尺,明显是在逗她:“这么一别,说不准什么时候还能再见,现在不亲我,以后你可能就没有机会了。”
穆西揪上他的衣服领子,在别人看来是亲昵。她的手劲很大,却已经气势汹汹。
别人也以为这是难舍难分,不好说什么,纷纷走出去,将空间让给两人。
穆西哼声:“你的戏演完了,能放开了吧?”
季江影放开她,只说:“没良心的东西。”说着,捏起她的下巴,就那样猝不及防狠狠咬在她的下嘴唇上,唇齿间当即腥咸一片。而他的声音缓慢的拉出一道慵懒的尾音,深邃的眉眼,离得她很近,只一线间的距离:“下辈子先遇上我,中间不要再有别人。”
他给她的那些疼,抹也抹不去。
要出来抱一抱穆绍然,小家伙也以为是自己的爸爸,亲近的揽着他的脖子。
“爸爸,你要好好保重。”
季江影就说:“你也是,好好照顾你妈妈。过不了多久我就把你接回来了,等着我。”
时间差不多了,一家人泪眼婆娑的告别之后,坐上车离开。
路两旁是晕黄的路灯,散着幽暗的光,世界都沉在一片渴睡中,沉寂得醒也醒不来。
穆西的心里并不平静。
今晚的一切太震撼了,打季江影跟她说起那些真相到现在,两个小时的时间过去了。可是,她的心里仍旧心潮澎湃。之前又惊又怕,难以置信,怎么会是这样?
季江影没有死,葬礼是季江然一手操办的,任何人都没有插手,哪里有人会问起他火葬的是谁?在那个惊忪又哀恸的时刻,谁会顾得上许多。
就是当时那个被顺势隐匿起来的男人,从现在起置换了他弟弟的整个人生,要以这个身份活一辈子。
穆西脑子有一点儿混乱,这样一说,这世界是没有季江影了,还是没有了季江然?
事到如今,她真的被算计得一塌糊涂,早已经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可是她不害怕,也不觉得困扰,或者难过。管它呢,是啊,管它呢……反正季江然是爱她的,他对她所有的算计,都是因为他爱她。
所以奇迹才会一次一次的发生,之前他们才生离死别的痛心过,眨眼她就可以和自己心爱的男人长厢厮守,可以在他的怀里醒来,有他陪着将孩子生下来……
竟跟做梦一样。
跟这两个男人接触的那一刹那开始,一步一步走在阴谋与陷井里,心惊过,沮丧过。到头来,却是这样。没想过,却满足。不是恍然一梦,是什么?
人一走,简白就开始哗啦啦的掉眼泪。难过死了,紧紧的揪着胸口的衣服,明显那里疼的厉害。
季铭忆也没办法安慰她,因为他不比任何人好过。也是老泪纵横,多心疼自己的孙子,却不能留在身边。
季江影本来坐在沙发上抽烟,看到两个老人那样,不是不心疼。按灭之后说:“爸,妈,你们别难过了,下学期我把绍然接过来,让他在这里上学。”
简白惊喜的抬头:“你说的是真的?”问出之后又沮丧,一定是假的。连他都不跟穆西联系了,他们去了哪里?怎么把孩子接回来?一切都是再现实不过的问题了。分明是在哄她。
季江影按了按太阳穴说:“当然是真的,这种事情我怎么会骗你们。”
季铭忆板着脸:“你把绍然接回来,穆西怎么办?”
季江影凉凉说:“这个用不着我们操心,会有人将她照顾得很好。”
他不想多说,时间不早了,通通折腾了一夜,催促两人去休息,季江影也想静一静。
诺大的房间空下来,这本来就是他的房子,可如今每个角度里张扬的都不是他的气息。女人的芳香,加上孩子的奶气……季江影的头疼得更厉害了,十二点钟声敲响的时候,她就真的离开了。之前他们还跳一支优美的舞蹈。美人枕在肩头,柔情似水,是他一辈子不曾见过的温柔娇俏。钟声一响,偷来的时光要还回去。她不再是穿着织金衣赏的公主,踢掉鞋子,赤脚站在毛绒的地毯上,只是不可思议的盯紧他。跟看鬼一样……哪里是卧室里那个回头展颜一笑,让所有男人再劫难逃的女人。
午夜钟声敲响的时候,
她的梦醒了,而他的却刚刚开始。
杨时风生病了,电话里听着就不精神。
上官小小问他:“在哪儿呢?”
“医院。”又叮嘱了一句:“你别过来,现在感冒的特别多,别再传染你。”
上官小小没听劝,还是拿着包赶过去了。
杨时风坐在病房里打点滴,只有他一个人,很安静,拿着一份报纸看,烧的厉害,所以头晕眼花。
只是没有事情做,于是盯着版面一字一字吃力的看着。
忽然就被人给抽掉了。
抬头看到上官小小,笑容大大的,跟窗外的阳光一样灿烂。
“我还以为你是铁打的呢,看着高高大大的,一点儿感冒病毒就把你给放倒了啊。”
杨时风高兴,忽然不觉得那么晕了。
嘴角一动:“听你这意思是瞧不起疯毒啊?”
上官小小将下巴一样:“我本来就不怕它,谁像你啊,体质这么弱。”
“我体质弱?你是没赶上,知道这次感冒多严重吗?我们公司几十号人就请病假了。”
上官小小安慰他:“别担心,好好休息很快就好了。”又问他:“要不要吃一个苹果,我给你削一个。”
“好啊。”
上官小小就坐到床边来给他削苹。速度倒是很快,她是有功底的。有一年薄云易也是生病了,重感冒,她去医院里看他。那个大爷毛病多,苹果即便洗了也要削皮。因为感冒不舒服的缘故,所以脾气格外大。上官小小帮他削苹果吃也不满意,又薄了又是厚了的。他住了几天院,倒是把她的水准练出来了,到底让薄云易无话可说。
杨时风乐了:“你这手法可以啊,看着还挺专业。”
上官小小诚实的说:“我上学的时候修的真不是削苹果这个专业。”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他。
杨时风被她逗笑了。
上官小小一个转身的瞬间,角度的问题,刹那间觉得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他。但又实在想不起是见过,“咦”了一声,问他:“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想泡我?”杨时风眉毛一拧:“你这搭讪的方法太老土了,我们男人都不稀罕用的东西,你用来打发我?”
上官小小拍了他一下:“你别胡扯,我说正事呢。”
杨时风眯起眼睛若有所思的看着她:“你真的不记得了?”
听他这意思是真的见过么?
上官小小努力的想了一下,最后仍旧只是摇头:“真的不记得什么时候见过你。”
杨时风就说:“在z城,那天晚上你在酒吧喝多了,我去洗手间的时候打你身边经过,被你一伸手拽了过去,分明调戏我来着,问我一夜情愿不愿意?”看到上官小小不可思议的张大嘴巴,他笑了:“我肯定很有节气的说不愿意,然后说,小姐,你喝多了。你听完还骂了我一句。”
上官小小问他:“我骂你什么了?”
“你骂我说‘你才是小姐,你们全家都是小姐’。”
上官小小的脸一下就红了。
杨时风不在意似的接着说:“后来薄云易回来了,我就退场了。结果在洗手间里捡到你,话说能在男洗手间捡到一个如花似玉的女人也不容易。我一边感叹自己好运气,一边将你拎了出来。说实话,我不太适应自己上厕所的时候有女人加入这种事。”
上官小小暗暗的“啊”了一声,原来是这样。难怪觉得他熟悉,又无论如何想不起在哪里见过。那时候喝多了,分不出今夕何夕,只记得一个朦胧的轮廓倒是她的风格。
“那你见面的时候怎么不说?”
杨时风只是笑:“我要说了,你不尴尬?”
若不是认出她就是那晚的女人,那次相亲他一定不会去。那段时间工作本来就忙到不可开交,而每次相亲不过应付家里人,实在没兴致跑到其他城市去相亲。可是看到照片之后,一下便笑开了。没想过竟有这样巧合的事。
上官小小也很不可思议。
这样都能碰上,世界真是说大不大。
杨时风笑了一声:“我被你轻薄的次数可不少了,你不打算对我负责么?”
上官小小拿眼睛白他:“我怎么轻薄你了?”
杨时风好整以暇:“你把我当小姐也就算了,两次让我陪睡,你良心上过得去么?”
正好护士走进来,听到杨时风的话,笑了一声,巡视了一下又马上出去了。告诉杨时风:“拔针的时候叫我一声。”
那样他们也不用中间过来打扰。
上官小小总觉得那眼神不对,问他:“你是不是认识她啊?”
“我不认识她,是她认识我。我妈是这家医院的主任,我每次生病来打个针,都是兴师动众的,搞得我也很没办法。”
上官小小紧张了一下:“那会不会碰上你妈啊?我还是先走吧。”
杨时风拉住她:“我们又不是偷渡,你至于偷偷摸摸的么。”
结果上官小小在那里呆到下午才回去。
晚上的时候感觉不妙,发现自己也感冒了。杨时风去酒店里带她去医院,路上上官小小跟他抱怨:“都是你传染给我的,要不是你,我能感冒么。”
杨时风似笑非笑:“我又没对你做什么,怎么传染你啊。”
上官小小说话没动脑:“你还想做什么啊?”
“呃。”
眼睛一下张得老大。
杨时风已经吻上她,嘴唇软软的,凉凉的。不过很快就放开了,他嘴角的弧度明显。
“再传染回来好了,我觉得我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一个人抱你的时候你不排斥,吻你的时候你也不排斥,甚至觉得他的气息干净的让人喜欢,上官小小就想,这样算不算很心动啊?
她的军师是这么告诉她。
斩钉截铁的说:“上官小小,你失守了,心都沧陷了,缴械投降吧。”
上官小小抱着电话一阵失神。来这里的时间不短了,跟杨时风相处的时间更是不短了,凭心而论,越来越喜欢他。晚上煲电话粥的时候常常被他逗得开怀大笑,其实想一想,说的都是最寻常的话。而哪一天他要加班忙起来,电话打晚了,或者怕影响她休息干脆就不打了,她反倒空荡荡的睡不着觉。那样子就跟得了相思病似的,以前她看到宿舍里有人这样,就是这样嘲笑人家的。
薄云易叹口气:“傻丫头,你这是动心了,还想什么呢?”
上官小小只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容易的喜欢上一个人,所以有些难以置信。
嘟囔:“我以为要喜欢你很久的。”
薄云易就告诉她:“你或许没那么喜欢我,是你自己高估了自己的真心。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将自己的思想都局限了。你是不是这些年只以为我一个人是男人啊?”
真真是当头一棒,上官小小坚守了这么多年的真心,好像一句话就被说破了,破到自己都像没了底气。
怎么可能是这样?
她分明只爱薄云易一个人的,这么多年都只爱他。可是,转而一想,除了薄云易,她还将谁看成一个男人去真心对待过?仿佛真的没有过。
薄云易在她眼里就像一个巨大的发光体,他聪明,他英俊,他几乎无所不能。而她看到一个男人就要拿来跟他做比较,比不过他就自动忽略过去。便感觉黯淡无光,所以不能看到。以这样的心意去找一个人,又有哪一个能被她看在眼里?
其实这个世界上有许多很好很好的人,只是有些人痴了,闭起眼睛来不想不看,就以为全世界只那么一个人最好。
她真的是傻了。
上官小小打了针,吃了药,脑袋晕晕沉沉,如果不是这样,可能还没有勇气打这一通电话。
“杨时风,你喜欢我吗?”
杨时风倒有些被她问懵了,笑着说:“我不喜欢你,我喜欢谁?你以为我平时是在哄你玩呢么?”
“那你怎么不向我求婚?”
上官小小觉得,一个男人若真心喜欢一个女人,是不是会很想娶她。
杨时风默了一下,叹口气:“你怎么知道我不想娶你?我特想娶你,做梦都想娶你做老婆。我是怕你不愿意嫁给我,而我一张嘴说这话,就把你给吓跑了。”
上官小小骂他:“你个傻子。”
然后就挂断了。
杨时风却高兴得整晚睡不着觉。凌晨两点的时候还是爬起来,开车去酒店按响她的门铃。
上官小小穿着睡衣,打着哈欠来开门。看到杨时风手里的东西愣了下,觉也醒了大半。
“你怎么?”
他就是有办法,这个时间还能买到鲜花,大红的玫瑰,娇艳欲滴,仿佛还带着露珠。
而杨时风专注的凝视着她。
“我来求婚。”说着他便跪下了,跟变戏法似的,奇迹般的变出一只红锦盒,弹开之后是一枚精致的钻戒。“上官小小,嫁给我。”
上官小小有些不能反应,愣在那里傻看着他。甚至怀疑自己这是不是在做梦啊?
于是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问他:“疼不疼?”
杨时风很诚实的告诉她:“疼。你要是不信,掐自己一下试试看。”
上官小小就真掐了自己一下,果然很疼,吸了一口气。
杨时风哭笑不得。
“傻丫头。”起身抱住她,耳语一般:“嫁给我好不好?”
这个时候求婚真的有好处,本来就迷迷糊糊的,脑子根本不灵光,困意加上微许的感动,稍一发酵就能让人无力招架。上官小小竟真的缴械投降了,竟然点一点头,任杨时风将戒指套到了她的手上去。
太荒唐了,还没有跟家里人招呼一声,就收了别人的钻戒,上官纪东和张玲一定会惊掉下巴。
可是,当晚哪能想那么多。
鲜花,钻戒,再有一个五官端正的极品男人,比美酒还要醉人。由其俯身亲吻她的时候,动情到啧啧叹。上官小小一双手臂软软的缠在他的腰上,竟然没有推开他。
怎么被杨时风抱到床上的都不知道。
只是后来少女的纯真被撕破了,疼起来,才反应过来,想起来发脾气。无限委屈的捶着他。
“你别动。”
声音软软的,更像是伸吟。
杨时风真的停了一下,紧接着不能自抑,动作近乎狂野。
上官小小漂亮的眼睛都哭肿了,早上醒来之后背过身去不理他。
杨时风从身后揽着她,软软的说好话。
“生气了?嗯?你都是我老婆了,这事以后每天都会有。”
上官小小哼了一声。
“我不嫁了。”
“那你不是亏大发了?”杨时风忍着笑:“你一意气用事,疼也白疼了。还不如死死的扒着我不放,让我对你负责任。咱们今天跟家里人说一声,把证领了吧?”
上官小小从来没想过自己竟是这样把自己嫁了,闪婚。领证的时候杨时风是说,九块钱买不了吃亏也买不了上当,可是,真将红本本拿在手里的时候,怎么都感觉是被他给骗了。
不过有一个男人肯这样骗着你,处心积虑的把你骗到手做老婆,也是好的。只怕这世上没一个人肯来这样骗你,还是要凑凑和和的把证领了。
医生说可以出院了。
顾浅浅坐在床上反倒一阵失神,整个人跟抽去灵魂的玩偶娃娃一样,不觉得欣喜,甚至迈不动步伐,不想从病房里走出去。
她的人生彻底陷入一个死角。
一只眼睛看不到了,一只手也毁掉了。她成了重度残疾的人,连养活自己都变得困难起来,就连之前的堕落也没有资格了。
警察已经备了案,正在调查整件事,却是一点儿进展都没有。
顾浅浅为他们提供了一个人的名字:安子析。
可是警察根本不信,直摇头:“她是重度的精神病患者,怎么可能,你再想一想别人吧。”
眼角有一丝鄙视,被她捕捉到了。心里更加愤慨。他们怎么会相信她,她这种风尘中打滚的女人,交际圈的凌乱,同样满意谎言……
给他们再多的时间也一定查不出结果。
顾浅浅再不抱什么希望,是她逼自己一步一步的走向了灭亡,到了这一刻已然无法回头。
她一从医院出来,就给熟悉的人打电话,让他帮忙包一辆车。
吴胜超推门进来。
“季总,这些是要你签署的文件。”
季江影接过来放到一边。
吴胜超又将一张喜帖放到办公桌上。
“这是林小姐结婚的帖子,时间是明天。”
季江影淡淡的眯起眸子想了下,林嫣然,季江然投资的那家店面的女老板兼设计师。
只说:“我知道了。”
他上午有会,下午还有一场谈判。之前吴胜超又说东风地产的老总请客,这样一来晚上又加了应酬,一天的时间都排满了。
没办法回家吃饭,就给简白打电话。
简白在电话里提醒他:“少喝一点儿酒,喝了酒千万别开车。”
季江然的神色软了一下:“我知道了,妈。”
晚上的时候喝多了,对方很有一套,叫了美女去作陪,青一色的水灵。
有几个都是业务上的老朋友了,谨慎的同季江影说笑。
“二少的桃花开的从来都旺,风流倜傥就是了不得,小姑娘都喜欢,随随便便就是头版头条。”
对方的经理站起身来倒酒。
季江影喝得有些多了,修指下意识拦上杯口,漫不经心的笑着:“现在的媒体让人头疼,多大点儿事都能炒得沸沸扬扬。看来得把女人戒了。”
几个人哈哈笑起来。
“二少要是金盆洗手,得哭死多少小姑娘。”指着坐在他身边的那个女人说:“今晚你好好伺候二少。”
季江影飘飘的看了女人一眼。
站起身去洗手间。
出来的时候靠到走廊的墙壁上点着一根烟,看到包间门打开,魅惑的眯起眼。
女人心跳的厉害,都说季二少长着女人不及的一张脸,倾国倾城,果然让人无力招架。
“二少,怕你喝多了,我出来看看。”
季江影修指滑上女人细腻的脸颊,嫩滑的触感,可是心不痒,是空的。
还是俯下身来亲吻她,吻了一会儿放开,桃花眸内依是清冷的颜色。
“改天吧。”
从会所里出来,几个老总道过别后,司机将车门打开。
季江影靠到倚背上闭目休息。
车子忽然停下来。只听司机说:“季总,前面堵车了,好像发生了车祸。”
司机下去查看状况。上来后唏嘘:“真出车祸了,现场惨极了。”自镜中看了一眼,才说:“好像是安小姐……”
因为安子析做过季家的大少奶奶,季江然的司机也是认得的。
季江影睁开眼睛,接着推开车门走下去。警察还没有到,现场已经被人围得水泄不通,却将那一块闪出来。
女人躺在一片血泊中,风起,是让人作呕的咸腥之气。而女人就躺在地上,那样子是死不冥目,睁着大大的眼睛,仿佛正看着季江影走来的这个方向,其实已经奄奄一息。
季江影停在那里,看到地上散落着许多照片,都是孩子的灿烂笑容,一张一张的,被蔓延的血迹浸透之后,暗光之下渐渐的看不清楚。
灯光投下来,血液也呈现深邃的色泽,越发的肮脏。
安子析手里还捏着一张照片,指腹动了动,想捏得更紧,可是没有力气。
季江影走过去,蹲下身看着她。
安子析也注意到他,瞳光涣散,一定猜不出他是谁。可是那嘴角隐隐一动,仿佛是弯起,却拼尽了全身力气,又一口鲜血漾出来,沿着嘴角往下淌。目光直钩钩的望着他,渐渐的没了声息。只那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困倦的漩涡,邪恶的吞卷着一切,到最后也没能闭合。
其实她的眼睛很漂亮,这个女人怎么都算a城数一数二的美女,许多年前风光的不得了。季江影还能想起她那时的笑嫣。现在看来,一切美的东西都几近不真实。
一阵风起,将她手中的照片吹起来,呼啦啦的刮跑了,她到底没能握住。
被季江影拾到手中看了一眼,那样精致的小男孩儿,有可爱的童颜,一定是她的儿子。忽然想起电影中的一个桥段,男主角死去的时候,奄奄一息只说出一句话:“我要去法国。”只因为那里有他要找的人。
安子析这是要去哪里?
季江影抬手覆上她的眼睛。
睡吧,她活的太撕心裂肺了,这样会轻松许多。
救护车很快赶过来,安子析被当场确定死亡。
而那一辆翻毁的车里拖出的人还有一口气息没有断掉,身上都是血,季江影已经有些认不出她。近五年的时间过去了,那时候顾浅浅还是个嚣张跋扈的小丫头,只有十几岁,而如今却是二十几岁的女人,连风韵都不同了。
季江影眯起眸子想了一会儿,才隐隐猜出那是谁。
顾浅浅被救护车拉去医院。
车上有人不停的跟她说话,告诉她清醒一点儿,不要睡。
可是,她困的不得了,也累的不得了,真的很想睡去。
这一切都是她自己找来的。
她害死了自己的孩子,摧毁了姐姐的家庭,断掉了母亲的性命,其实在此之前她是想跟顾浅云争那栋季江然买给顾夫人的房子,卖掉之后来还房贷的……
顾浅浅开着车不顾一切撞上去的时候,心忖,自己这一生可真是作恶多端。
现在好了,一切都结束了。她再不用纠结要怎么活着,亦不用在泥潭里苦苦挣扎,她只需带着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去死,从此一了百了。
安子析提着行李到路边等车,看到迎面撞上的汽车,逆着光,眼睛刺痛,根本看不清车内景致,却仿佛看到顾浅浅眼中的一无返顾。只一只丹凤眼,恨意满满,毁天灭地。
下意识惊叫出声。
而顾浅浅嘴角弯起来,笑得诡异而狰狞,吞噬人命反倒有了别样的快感,全身的细胞都要暴烈开来。于是停不下,加大油门撞上去。看到安子析像一叶扁舟似的荡起来,划出令她心悸的弧度,再重重的摔到地上去。一只手忽然用不上力气,车子向路边的护拦撞去,翻毁之后擦出耀眼的火花。
带着迷人眼眸的绚丽,消弭一切。
顾浅浅歪在那里,终于想要放弃挣扎,任生命像一条湍急的河流一样带走她。
她仿佛看到了顾夫人,站在那里微微的冲她招手。她想,走吧,何必还呆在这个世界上?
很小很小的时候,蹒跚而行,母亲总是张开怀抱站在前面。
她咿呀学语:“妈……妈……等……”
救护车内医生连连摇头:“不行了。”
顾浅浅的下葬事宜是郑方一手办理的,没有别人,只能是他,按理也轮不到他。
可是,还是他将人给安葬了。
却不是为的顾浅浅,而是顾浅云,这是他此生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
其实那天他跑去机场了,可是顾浅云早已经走了,他找遍了整个机场大厅,没有找到,只是杂吵的人群,一张张陌生的脸,而他扎在人堆里,第一次觉出恐慌。于是坐到椅子上喘气,将脸埋到掌心里不想亦不看。真的,他竟然不敢看。
那一眼的荒芜,是从未有过的茫乱。
世俗将他们拉扯得变了形,折合出一个屈辱又软弱的形态。不想的时候不觉得难堪,等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扭曲得面目全非。
这个人是谁?
当然是自己,却连自己都不忍直视。
郑方这样丑陋的人,那一刻盯紧无数陌生的人来人往,虚弱到举步为艰。
季江影一进来,便有无数的人跟他打招呼。时至今日林嫣然也有了一席地位,倒是请来不少重宾。
一进来有人上来攀谈。
季江影没有带女伴,单手插在裤袋里走进来,依稀是当年的风范。跟人附耳轻言,微一偏首,看到一身华丽礼服的林嫣然。
笑着走过来:“二少,你终于来了。”
季江影嘴角一钩,眉梢一抑,给了她个似笑非笑含笑脸:“这身礼服好看。”倒是他的一惯风范,不吝啬赞美身边的女人。林嫣然道过谢谢,季江影才又说:“恭喜。”
林嫣然真正的笑起来,还是说:“谢谢。”
季江影的目光波澜不惊的藏着氤氲,总觉得说不清,哪里有人看得懂。
“听说女人结了婚会变傻,看来是真的。”
林嫣然嗔了他一眼:“二少,今天我结婚,你怎么还跑来刻薄我。”
季江影说话的时候语速放慢,总像是漫不经心的拉长尾音,即便有笑也是悄然,慵懒又邪肆,带着一点儿勾魂的味道,不会显得凛冽。没有办法,季江然演绎了一把年头的花花公子哥,于女人就像是一道无法抗拒的漩涡,不可自拔的跌进去。多年来成了习惯,声音低沉,张弛有力,他总要慢慢的学来。
没在那里逗留太久。
本来是场欢宴,可是巴结他的人太多,不时就有人上来附带着谈公事。季江影多少有一些烦感,林嫣然察言观色看出来了。
贴心地递上一杯酒来,顺势说:“二少,你要是今天很忙就先回去吧,能来走一趟已经很让我的面上有光了。”
季江影不跟她客气。
“还真有事要办,那我先走了。”
他一路从宴会厅里走出来。
无数人一声二少二少的跟他点头示意。而他面带笑容,漫不经心的回望,那笑容亦是无可挑剔。
吴胜超和司机过来接他,车子等在外面,要去外地出差。此刻就直接去机场。
季江影一上车就给家里打电话,说他去哪里出差,几时回来,免得让他们担心。
时至今日,格外珍惜这样的和乐融融,险些失去了,再也找不回。
上官小小回京都之后,跟朋友再聚,其实就已经是有夫之妇了,只是这一次太仓促,闪婚可能都这样。大家还不知道,订婚宴及婚礼都还没有办。
杨时风已经在和家里商量时间,选个吉日办盛大的婚宴,两地都要举行一次。按他的说法是:“我要让所有人知道你是我杨时风的老婆了,以后哪家的公子也别惦记你,你也少给我惦记别人。”
上官小小哇哇叫:“你结婚之前怎么不这样啊?不觉得你这么霸道呢。”
“那时候我没上岗,没有发言权。现在不一样了,在其职谋其位,你是我老婆,就该归我管。”
上官小小恶狠狠的骂他:“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都是披着羊皮的狼。”
杨时风笑话她:“这么一听好像风情万种,阅人无数一样,其实就我一个男人。”
是啊,她没有风情万种,也没能阅人无数。爱过一个,嫁了一个,不用扳着指头数,一目了然。
想起来,要打电话跟薄云易说一声。
杨时风就说:“一起吧,这些年薄少不是很照顾你,跟你的亲哥哥一样,该请他吃一顿饭的。”
正好都在京都商量办喜宴的事,就给薄云易打电话。
薄云易那种场面人,由其还是这种事,一定风姿款款的来赴宴。
席间倜傥的端起杯子,和杨时风说感激的话:“以后我妹就归你照顾了,这丫头看着任性,其实特别懂事。以后你就多担待包容,我先干为敬。”
他一直都将她当妹妹待。
上官小小转动着手里的杯子,低着头,忽然鼻骨一酸,就想掉下泪来。不是难过,就是有一点儿感动。时至今日她没有变成怨妇,还能觉出感动,连自己都觉得不容易。她和薄云易通通这样不容易!
端起酒杯说:“薄云易,我敬你一杯吧。”
薄云易眯起眼:“你叫我一声大哥会死啊?”
上官小小“扑哧”笑了,若是以往她一定不会叫,今天竟真的叫了。
“好了,让你占一次便宜,大哥,我敬你一杯,这样你满意了吧?”
满意,怎么不满意,妹妹嫁了个如意郎君,哪个当哥哥的不欣喜若狂。
他感叹了一句:“上官小小,你终于是认清幸福的方向了。”
就为这一句话,上官小小当场哭起来。当然不会嚎啕大哭,只是簌簌的掉眼泪。
薄云易先退的场,酒阑人散。杨时风和上官小小先送他离开,霓虹灯里他冲着两人挥一挥手,跳上他那辆德国小跑。
接着上官小小说她有一点儿头晕,和杨时风两个人先不急着回去,又找地方坐了一下,醒醒酒再说。
上官小小以前不止一次跟杨时风说起薄云易,杨时风也知道这个男人是上官小小最刻骨铭心的初恋。
这一次上官小小摇了摇头,又哭又笑的说:“薄云易跟我说,或许我没有那么喜欢他。我真是难过的不得了,或许就是那样。可是,我以为自己是拼了全力来喜欢他的,这一辈子也只喜欢他一个人。有一天发现自己将自己都骗了,我竟然那么不真心。还嚷着自己最全心全意。就好像自己是个傻瓜,我真的很难过。”
杨时风伸手揽紧她,轻轻拍着她的背。
“我理解你,你一定很空洞,很茫然,没想过从小到大认准的事情是假的,那样的落差是谁都会感觉无力且难受。可是,你没有失去什么。反倒你要感谢你有薄少那样的好哥哥,他将你保护的很好,从来没有骗取过你的感情,以至于你满满的都是得到,一点儿没损失什么。”
是啊,薄云易没给过她希望,她的真心双手奉上,他再安好的将它放回去。摸摸她的头,说她一句:“傻丫头。”告诉她这个世界上的男人都是坏坯子,让她小心保护起来,不要轻易奉上,对他也不要。
上官小小觉得,如果曾经喜欢的人不是薄云易,而是别人,或者早就沮丧,或者将自己毁掉了,不会走到今天,有机会碰上自己的幸福。再想想,这一路其实是薄云易陪着她走过来的。他不仅没有践踏她的真心,也不是看不到,不感动。他通通都看在眼里,知道人的一颗真心有多可贵,便像个哥哥那样替她守护起来。
这么多年,她就像他的一个大女孩儿,长到今天,是她的幸福。
喜欢薄云易不单有苦触,那些甜头当时不觉得,后来慢慢的偿到了,觉得那样好。连自己都忍不住感动得泪流满面。
上官小小不停的往杨时风的衬衣上抹鼻涕和眼泪。然后断续的说:“其实薄云易这些年一直都挺苦的,他就是表面潇洒。他那个人特别固执又死心眼,认准的东西就很难改变。所以这些年他苦极了,我就看他哭过……”
如果不是被震撼,或许还不会放手。
想一想,又觉得是命。真正要在一起的人找来了,机缘巧合,必然要放手一个人。
杨时风就安慰她:“不用担心,他一定会幸福的,没有人会执迷不悟一辈子。”
上官小小央求他:“你陪我去做一件傻事吧。”
杨时风问她:“有多傻?悄悄的可以,只要不是特别丢脸。”
上官小小跟他保证:“真的不会很丢脸。”
杨时风这样宠她,就载着她去了。到了之后才知道是上了她的恶当。
他想退缩,上官小小紧紧拉着他的衣袖。
“杨时风,你要这会儿跑路,信不信我跟你绝交?”
“我们是领证的合法关系,不是非法集会,你这么江湖义气也没有用。”
上官小小马上就改了:“那我就跟你离婚。”
“别呀。”杨时风逗她:“才结就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调戏民政局。不就是出糗吗,来吧,反正京都认识我的人不多。”
而且他想不出上官小小能想出什么糗事,毕竟在天桥上,毕竟是个成年人……然而他高估了上官小小。
杨时风苦笑了一下,好吧,当他没有遐想连篇过。
上官小小指着下面的滚滚车流说:“我们两个一起大声的喊几嗓,这样可以抒发心情,效果很好的。”
杨时风忠肯的提议:“要不你再想想别的抒发感情的事情,例如你回去写几首抒情散文。”
上官小小打断他的话:“你别扯了,我又不是中文系的。来吧,趁着人多,热闹。”
杨时风一脸黑线。
“喊什么啊?总得有个押韵的口号,或者中心思想之类的吧?”
上官小小想也没想:“我们就喊,薄云易,你一定要比我幸福。”
杨时风僵了一下:“你明摆着刺激我么。”
“你到底喊不喊?”
上官小小今晚喝得有些多,所以多少有些任性。
杨时风是极排斥这种行径的,可是,看她那个样子,竟然抑制无能。软软的,还是从了她。
“喊吧。”
和着夜风很大声,两个成年男女跟神精质似的,引来过往人群的侧目,有人还在掩着嘴偷笑。一定感觉这两人要么是喝高了,要么大脑被驴踢了。
可是上官小小不顾一切,杨时风便也无所畏惧。
连着吼了几嗓,安静下来,异常安静。耳畔呼呼的风声,像是破空传来。
杨时风侧首,看到上官小小的眼睛里亮晶晶的,好似天上繁星点点,可是没有哭,嘴角呈现微笑的弧度。这个女人只要一喝醉,就是格外的小孩子气。她说过的,曾经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时常算计,觉得很辛苦,原来她不是那种极有天赋的人,决意再不为难自己。
所以,重新简单快乐起来了。
上官小小没看他,首都没有偏一下。手掌曲起,呈喇叭状,由于用力身体微微的弓着。她说:“杨时风,我爱你!”
杨时风怔了下,眸光灼灼。
这还是上官小小第一次对他说爱。刹那间高兴起来,无与伦比:“上官小小,我爱你。”
那一晚他们疯了,声音在城市的上空回荡。其实天桥上人来人往,可他们不在乎,仿佛入无人之境,肆意的呐喊,这世界本来就毫无道理,不过你爱我,我爱你,你爱他,他爱她……
可是,爱一个人,要什么道理?
上官小小和杨时风跳过订婚宴,直接筹备婚礼。
先在c城举办了一场,重宾云集。举办之后觉得大伤元气,杨时风和上官小小一致决定暂时缓兵,喘口气再来京都举行。那种非贤即贵的地方,到时候只怕更得累得跟条狗似的。
上官小小亲自给一些朋友打电话。打到a城来,只说:“二少,我下星期一结婚,你看着办。”
季江影跟上官小小不熟,好冲的丫头,就说:“我想好怎么办了。”
“过来自己订酒店。”这样不周到,对季江然上官小小真就敢说出来。
季江影眉眼平静,却漫条斯理:“我想好了没时间,不过去了。”
“二少,你怎么这样?好歹当年我也救了你一命,结果我结婚这样的大事你都不过来。”
“你救过我的命么?忘记了。”
上官小小被他气死了,这个男人越来越像个无赖了。
“二少,你这样……”她心灰意冷了:“当我没说过。”
她是这样说,季江影却不会真的就不过去。让秘书备了重礼一起带过去,哄得上官小小眉开眼笑。
拉过杨时风给他介绍:“这是a城年少多金,一表人才的季二少。”
杨时风伸出手来:“认得的,季总哪个会不认得。”
彼此之间说了一些客套话。
这样一看,季江影倒也想起来了,以前的确是见过。品行端正的男子,上官小小没有看走眼。
那样的场合一定会碰上薄云易。
在人群中搜寻了一圈,出来的时候看到他在外面大厅的石柱后面抛硬币,抛起来,准确无误的接到掌心里。玩味的一钩唇角,再将掌心坦开……想必自己也觉得幼稚,厌倦了这样的自己,一切意兴阑珊都写在脸上。
季江影走过去。
“薄少不会用抛硬币的方式来做选择题吧?”
薄云易看到季江影,西裤笔直,身材挺拔。嘴角一弯:“还真是。”
“结果呢?”
薄云易漫不经心的挑眉:“答案已经有了。”
其实从来都不复杂。
懒洋洋的靠到石柱上,没看他:“她过的怎么样?”
季江影掏出烟点上,同时递给他一根。
“不知道。”
一定很好,也不看是谁在陪着她。
薄云易倒是有一点儿意外:“你不担心她?”
装得还真像。
“不担心。”季江影的桃花眸子眯起来。
装出来的又怎么样?这世上多少不都是一半真心,一半假意的活着。他看向薄云易,只怕连问话的人同样没能幸免。
其实心知肚名,所以谁都不再多说。
上官小小在京都的婚礼一举行完毕,薄云易背起行囊出发了,这是他选择的结果。要出去没有方向,漫无目地的走一走。结果停下来的时候,竟是去了东北。
恰巧逢上初雪。
初雪呢。
连自己都要无话可说,那一场雪下得很大,大到让人迷乱。天地之间都是模糊不清的光景,隔着一场落雪纷飞,这样模糊的意识反倒容易让人想起往事。
许多年前……
许多年前怎么?
不知道的人永远不会知道,知道的一辈子忘不掉。
她的眼中很亮,像是有一道光,伸手接住落雪,抬头看天的时候,刻意吊起眼角,很是妖娆。
薄云易从没见过那样一个女人,冰天雪地之中,周身仿佛散着馥郁的馨香,带着酒的浓烈与甘甜,孜孜的要让他上瘾。
他醉倒在一个女人甜溺的眼窝里。
落雪,佳人,眼眸中的一个倒影,自成一景。
下午的时候他上山去看外婆,她的墓地在山上。
那时候雪已经下了大半天,终于停下来,路上积了厚厚的一层,车子开不上去,只能停在山下徒步走上去。每走一步陷下去,一直没到膝盖,马丁靴里灌满了雪,融化之后丝丝的冷意入骨。
这个时间哪里会有人上山来,大雪封侯,路上一个脚印都没有。薄云易一步一步缓慢的往上走。走了许久,想起来回头。
不想,真的还有其他人。
数十米远的地方,女子即便穿着大衣,纤细得也宛如微茫,隔着有一点儿远,阳光洒下来,又是那样浓烈刺眼,一切都看不清楚。竟不像是真的。
只见那人低着头,一步一步走得认真。沿着他的脚印上前,他的步伐很大,一步一步的踩上去有一点儿吃力。远远的看着,竟像是一蹦一跳的。
薄云易笑着叹气。
转身继续朝山上走,步伐明显小了一些。
一步一步的陷下去,积雪没过小腿,没过整个膝盖。长长的一条路,只有一排隐隐重叠的脚印。阳光下是一个个的雪窝窝,慢慢的融化掉。
……
------题外话------
丫头们,结局了,写得不是很顺利,也不顺手,或许天数太多,太放松了~~嘻嘻,其他的一切故事在番外里说,包括小西和江然隐居之后,还有江影的,谢谢大家陪着一起走到这里。谢谢!丫头们,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