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局并未因为皇后和太子的死去得到扭转,矛盾反倒重新升级,一时之间季江影和季江然成了对峙的两方,各有忌惮。
季江然逼宫之后没有立即下达让季江影带精兵回归华安城的指使。
一切都只是说不准。
越发人心慌慌。
季江然的羸弱与残暴,刹那间众说纷纭。
重臣跟季江影一起探讨时局,提议道:“陛下,七殿下和您手足情深,为今之计,如果能够和解,当是再好不过。”
季江影眉眼间的忧色从来没有这样浓重过。帐外冬风肆意,仍是吹不破。
他不想带兵攻进华安城,一切只看季江然怎么说。
季江然推门而入。
穆西儿闻声回眸,一个箭步,他已经从身后揽紧她。
下巴沉在她的肩胛骨中,若有似无的叹气。
穆西儿问他:“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季江然将人扳转过来。修指挑起她的下巴:“有没有想我?”
穆西儿斟酌地看他。
季江然灿烂一笑。
“我已经拿到和他交换你的筹码,我是想要他心甘情愿的将你给我,在这世上我最不想与我四哥为敌。”
穆西儿目光凝紧,他拿下了整个天拓王朝……只一天一夜的时间,他便不动声色的掌握了主动权。
这个不被世人看在眼里的七殿下……
玉指划上他俊美无涛的脸庞:“你真的是这个模样么?”
季江然邪气的钩起唇角,似笑非笑:“哪个模样?”不等她答,凑近来吻上她的唇角,灼热的气息喷薄在她的脸上,痒痒的,他嗓音轻括:“在你心里,我是什么样的男子?”
穆西儿只道:“世人说你……”
季江然打断她的话:“我不想知道世人怎么看我,我只想知道在你心里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穆西儿以前不曾真正的想过,可是,现在她想,这个男人该是不比谁差,只是掩去了锋芒而已。
“你是个花花公子。”
季江然无奈地眯起眸子,淡淡的笑出声来。
“因为我处心积虑要把你抢过来么?还是因为之前我那样欺负你?”看穆西儿红了脸,他只是更加的逼近,暗哑的嗓音恍惚传来:“可是,你分明就很喜欢我那样欺负你。”
穆西儿眼睛睁得大大,含羞含怒的瞪着他。
季江然捧起她整张脸,额头紧抵只是不作声。他要拿天下做筹码,跟季江影交换眼前这个人。
可穆西儿听闻这一次因是御驾亲征,所有精兵都带去了关外,也就是说现在都到了季江影的手里。如若他真的带精兵打进来,谁又能奈他何?
季江然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沉沉道:“就算父皇将全国的精兵全部带到关外,只落得棺柩还乡的下场,现在又如数落到我四哥手里。可是,皇后和太子拿他没有办法,不代表我也拿他没有办法。”
曲指抚上她的眉眼轮廓,只赞叹这样好看的女子,他到底有一天要因为一个女人与这天下为敌。“我倒想问你一句,你是愿跟着他,还是跟着我?”
穆西儿抓住他的手指:“如果我说我愿意跟着他,你会把我送回去么?”看到他眼光黯然沉顿,接着笑起来:“我怄你玩呢,愿意跟着你。”
季江然抑制不住那笑意从眉梢眼角溢出来。
“你说的可是真心话?”
穆西儿点点头。
“真心话。”转而又道:“如果我刚才说愿意跟着他呢,你真的会将我送回去么?”
季江然下颌线绷紧,冷冷道:“这世上哪会有那样便宜的事,我认准的东西就没有看他平白溜走的道理。你做了聪明的选择,否则只会碎在我的怀里,我会杀掉你。”
穆西儿还是惊心的吸了口气。
可是不等季江然这样的条件开出,却先见到季江影派遣来的信使。
没有只言片语,只有一片割断的锦袍,那样纯黑的颜色。
始料未及的结果,暂时想不清事态是如何演变的,可是季江然知道,从此他和季江影反目成仇了。那个从小一直呵护着他长大的四哥,割袍断义,将他当成了最大的敌人。
原本季江然是季江影最大的指望,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会出卖他,可是他的七弟不会。然这样的结果,仿佛是一柄利刃直接穿透季江影的胸膛。爱之深,恨之切,一旦反目将是不共戴天。
大军改变西行的打算。
便有人不解道:“陛下,天拓王朝的精兵如数在我们手里,既然七殿下不义,我们何不马上开战,以决胜负?”
季江影冷笑:“你们当真以为七殿下只是一介纨绔?”
将士一阵哗然,愕然不语。
定然不止是那样,否则岂会在没有精兵在手的情况下只一晚的时间瓦解皇后和太子的庞大势力。
“可是,陛下,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继而担忧道:“我们那一家老小……”
季江影淡淡抬眸:“他倒不至于为难重臣的家眷。”
只是他的防守不容攻克。
这些年季江影无数次领兵迎战,所向披靡,战功无数。便以为他是拥有银甲神兵之人。其实不然,这些年从不是他一个人在战斗,戎马多年,四处都有季江然的影子。烟火四起,跨下战马长嘶,征衣飞扬,征衣飞扬的人,到底是哪一个?他们不说,谁又分得清?他们是一样运筹帷幄的人,所以排兵布阵从来天衣无缝,又怎么会不赢?
正因为如此,季江然坐守的江山,如何能够轻易攻克?
季江影带精兵缓缓北行,决意投奔西夏国。往时季江影跟西夏皇帝有非浅的交情。当年离国攻打西夏,围西夏于清平城,皇帝派季江影增援,引兵助西夏退敌。季江影足智多谋,大军行到虎口坡的时候,他派一支劲旅夜间抄小路飞驰到离军大营的北方,鸣鼓举火,离国大军以是天拓大军已经到了北方,恐围攻,吓得慌忙逃窜,西夏得以相安无事,季江影因此立战功。
西夏大王十分看好季江影,觉得他无可匹敌,敬仰有佳。一直有心将最疼爱的芳菲公主嫁给他,只是季江影从未松这个口。
季江影转投他处,季江然顺理成章在天拓王朝称帝。
这个江山季江然本不想要,却落到他的手里。正如他不想跟季江影兵戈相向,最后却不能幸免。
仿佛是命运伸出一只无形的手,将所有人推向一条不归路上,任由他摆布。
不能回头,明知前方荆棘满遍,哪怕鲜血淋淋,仍旧只能一无返顾的走下去。
穆西儿在洗澡,门扉一下被推开。
一身落拓白衫的男子走进来,眉眼间总有温和的笑意,穿透雾气蒙蒙,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一只可爱的小兔子,雪白的一团,毛茸茸的,两只眼睛却跟红宝石一样。只是因为她无意间跟他说起小的时候在宫中养了一只兔子,后来不知怎么死掉了。那时候年纪小,伤心的不得了,哭个不停,怎么哄都哄不好。
后来便不再养了,因是喜欢,所以害怕终了时的悲伤。
季江然还是帮她找来了,蹲下身诱哄似的说:“这一次我帮你一起养,它会长命百岁。”白皙的手指捏上她桃花嫣然的脸颊:“脸怎么这么红?”
穆西儿整个身体都沉到水中,只露出一张脸。不自在的说:“我在洗澡呢……”似是嗔怪,尾音轻软,倒成了娇俏。
季江然故意逗她似的欺身近来:“害羞什么?哪里我没看过?”进来时便听宫女说她在沐浴,还是自若的推门进来。他邪气地眯了下眼,似笑非笑,接着将兔笼放到一边,开始解身上的衣带。
穆西儿睁大眼睛:“你要做什么?”
季江然要笑不笑的:“跟你一起洗啊,这样聊天你是否会自在一点儿。”
穆西儿不是初识风月,还是羞却得哑口无言,别过脸去不敢直视他的含笑眼。虽然过去那几个月里除了季江影领兵征战,每晚都会宿在静心院。
可是,很多事情季江影不会做。他不会跟她一起洗澡,像季江然这样恶趣地占去许多便宜。不会想着将天下所有新奇好玩的东西找来供她消遣时光,更不会牵着她的手走到灯光阑珊的街面上,指着某处的风景告诉她那些是什么……
季江影的喜与不喜总是一下感受到,他不会将闲暇的时光浪费在一个女人身上,高兴的时候便温柔一些,一声一声叫她的名字。阴郁的时候蛮横的弄疼她,任她在身下怎么哭,一句真正贴心的软话他是不会说的。
季江然明显不一样,他只把她当成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她高兴的时候他会陪着她笑,她生闷气的时候他会想法设法的哄她开心,她痛的时候他会呵一口气,吹一吹她的痛触,告诉她很快就不疼了。即便是吃药,他也会先偿过,陪着她一起品味苦涩滋味……便让她感觉自己是被细心呵护的,依稀像回到小时候,只有母后才会这样耐心的哄她。可是,她的家亡了,母后也死了,她就只有他了。
穆西儿伸手缠上他的肩背,被自己的想法吓得打了一个冷战,整个人仿佛都僵在那里。他如何会是她的家人,他是仇人,是天拓王朝这些豺狼虎的铁骑铮铮踏平了她的国土,践踏了她的身心。
黑暗中她的脸白得厉害。
季江然顿了下,还是停下来问她:“很疼?哪里不舒服?”便想帮她揉一揉。
穆西儿紧紧的揽着他,鼻尖已经红透了。就让她沦陷一刹那,即便他是仇人,可是,绝望空洞的时候伸手想抓住点儿什么,可以抱住的就只有他了。
欢快的时光总是飞快。
转眼草长莺飞,春天就已经来了。
西夏大王在春寒料峭的这个时候突然病逝,按族规,大王之位该是由嫡长子继承。可是西夏的长皇子昏庸残暴,不得人心。不等真正登上帝位,便被季江影弑君夺位。西夏数十万铁骑在他区区几万精兵之下一朝瓦解。季江影用这样一个血淋淋的方式得到一个帝国,却难得没有激起民怨。一是因为西夏将士感念季江影昔日恩德,相信他更能将西夏这个不算强大的王国带上一条强者的之路。二是因为季江影继位,不是毫无理由。他是先皇生前最中意的附马,而芳菲公主又是子嗣里最受宠的一位。
季江影称帝第一件事,便是挥毫泼墨,写下一封战书。
季江然收到战书之后,长睫低垂,桃花眸内山峦静寂,抿紧唇齿,连一句话都没有说。
夜深人静,清冷的月光如轻纱般洒在皇宫的红墙绿瓦上,殿角飞檐闪闪发亮。整个宫廷静寂幽深。
只有天上的零丁星子,一眨一眨的像是人的眼睛,仿佛散落在天幕上的一把钉。下
穆西儿抱着长衫出来,披到他的身上去。
“夜里风大,回去吧。”
季江然伸手拉过她,看她只着了单薄的里衣,扯到怀里来抱紧她。
“这样大的风,你出来做什么?”
穆西儿的后背贴紧他的胸膛,暖暖的。只道:“我担心你。”
明天天一亮,天拓王朝就要和西夏国开战了。如今的西夏国改朝换代,不可同日而语。两个强者的一场战斗不怕难较高下,苦的是万民百姓,国祸不浅,只怕生灵涂炭。
而且穆西儿听闻季江影武功盖世,是战场上的长胜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