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这叫什么事情?走了个好脾气的二太太,忽然来了几个镇山太岁。”一个老妈子恨得牙痒痒。“姑娘们脸薄自不消说,大奶奶向来是个慈善人,那宝姑娘也行事厚道,虽说严了些,想想她们头一次管家,难免怕担了干系,仔细着也是应当的。唯独史大姑娘,竟是个面软心毒,会射冷箭的。咱们往日只说林姑娘小性,爱恼人,可这林姑娘到底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心性纯良,纵然受了些委屈从不放心上,更不会做出背后告状这等恶事。这史大姑娘毕竟从侯府里出来的,心思深着呢,咱们往日里竟是错瞧了。”另一个声音却是那侍书耳熟的周瑞家的。“可不是,若是太太管着这些,哪里会如此?”又是一个婆子插进了对话中。“最可恨的是那史姑娘竟然跑去告了我一状,白白让我丢了脸面。”周瑞家的着实有些愤恨,她不过是晚上去凑个份子,赌了些钱罢了。那大奶奶和宝姑娘可都没说什么,谁不知道自己是太太的心腹,就是主子也得给三分颜色。偏偏老太太前脚回到家里,那史大姑娘后脚便告诉了老太太,罚了自己两个月的月钱,还放出了话来若是再有一次,或是有样学样的人可再不客气了。太太虽然保了她,可是她刚回来自己便叫她丢了颜面,到如今还不曾消气呢。那周瑞家的知道这话别处不好随便说,只好躲在了凸碧山庄和自己的老姐妹倒苦水。
“你可听仔细了?”探春面上淡淡一笑,随手拿起了案台上的笔写了起来。大抵是习惯了抄经的日子,探春是愈发的淡泊了,偶尔心绪不宁的时候也会写上一段寄托心绪。听闻姑娘们管家之事,探春颇有些兴味,这史湘云占着侯府大小姐的名头,颇具威胁力,哪及薛宝钗从小理家,又有亲娘从旁指点的春风化雨般的手段。经过这次历练,宫中娘娘虽无法直接说明,怕是对薛宝钗满意了几分。那史湘云虽说父母双亡,可叔叔婶婶从不曾慢待半分,加上自恃身份,不把下人看在眼里,行事自然不比薛宝钗妥贴。
“姑娘,史大姑娘不是以前和太太走得挺近的,怎么如今却和生分了?”侍书着实有些不理解,老实地发问。“以前老太太抬举着林姐姐,史大姑娘为讨二哥哥欢心,太太也想跟保龄侯府处好关系,自然会和太太亲近。可如今老太太抬举了史大姑娘,在太太眼里,纵然史大姑娘再好,毕竟出身老太太娘家,又怎么会一心向着太太呢,加上身边早有了稳重贴心的外甥女宝姑娘陪伴,两人之间既有了冲突,可不就得生分了。史姑娘如今自然要多亲近老太太,向老太太投诚,才能得到老太太的全心喜爱,稳了这心心念念的位子。”探春手上并没停下,直到写完了一页,才有些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姑娘更看好哪位?”侍书心领神会,可不是那宝二奶奶的位置。
“你以为史姑娘真心不想讨好太太吗?若是成了事,太太才是她正头婆婆,就连老太太这祖婆婆也得退避三舍,更有琏二奶奶的前车之鉴,毕竟太太可比大太太底气足得多。你忘记她当初那四个戒指给了谁?只不过太太这件事情上不看好她,她才全心全意站在了老太太这边。”探春作为庶女,能够得到王夫人和贾史氏的另眼相待,即便只有面子情分,当作宠物玩具般逗着,又怎会没有察言观色的本事和心计。“史湘云成也萧何,败也萧何,须知二哥哥的婚事还另有人做主呢。”探春顺手抄了混元篇,那许多的元字无一相同,却一律笔露峥嵘,锋芒毕现。虽说娘娘对史湘云的出身满意得紧,可她拿太太身边的周瑞家的开刀,可不是打了太太的脸?原本娘娘觉得史湘云憨厚,跟母亲相处融洽,又怎会放任弟媳给王夫人委屈?经此一事,薛宝钗离宝二奶奶的位置,可是迈了好大一步。
“我想不用多久,咱们这凸碧山庄也会热闹些了。”探春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吩咐侍书备下明前茶,收集露水,以备不时之需。几个姐妹里,迎春不过是个木头人,素来没什么地位自不必说;惜春出身东府,为人清冷,素来不愿掺入到这些事情里头,听说如今更是常跟妙玉在一起谈论经书,只求远离贾府的是非纠葛。只是身在红尘,哪里会真正得到清净?左右不过是琐事繁碎罢了。林姐姐是一心只过自己的日子,想来她们必不会忘了自己这个庶女,毕竟虽有命格相冲之事,自己可算是兢兢业业抄书,勤勤恳恳祈福,就连老太太和太太都青眼相加。“姑娘,那咱们该怎么办?”侍书虽不比探春沉得住气,忍耐程度一流,如今也颇晓得分寸,略有迟疑便询问探春,不给别人说嘴的机会。
“咱们不是得六根清净,远离凡俗,方能诚心为二哥哥祈福,又何苦参合其中,徒增烦扰?宝姐姐聪慧稳重,史姑娘天真烂漫,又岂会叫二哥哥前途受阻。只是咱们去年夏天收集了些荷叶上的露水,如今也该开封了。你且各送个一坛子到怡红院和蘅芜院,叫二哥哥宝姐姐尝个鲜;至于秋爽斋那边就不必了,只替我跟史大姑娘告个罪,说为免触景伤情,徒增伤感,不欲因为一点小东西踏入秋爽斋惹了心魔,若是史大姑娘喜欢,随时派人来取便是了。”探春想了想,叹了口气,便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