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出房间,只见她站在那棵相思树下,神色哀戚,眉头轻蹙。
听到脚步声,她轻轻地展眉,迎上来将他扶住,两人相依着坐在树下。
他靠在她的心口,低低地说道:“我累了,就这样陪着我。”
她抚摸着他的眉眼,温柔地说:“好,我永远陪着你。”
“相思,你怪我么?”
“怪你,也怪我自己。这本就是我自己选择的开始,无论怎样的结局,我也只好都受着。”
“我不会再离开。”
他在她的怀中,渐渐地闭上眼睛,静静地睡去。
她忽然不敢问他那个答案,害怕这片刻的宁静也会破碎。
她将脸贴在他的心口,那里不知藏着怎样的故事。
两人在树下相伴一夜,天明时被仆人扫地的声音惊醒。
仆人见到他们如此情状,咧嘴笑了起来:“老爷和夫人,这样真好!”
他假装不经意地看了她一眼,看到的却是更浓郁的哀愁。
她为他洗漱,为他束发,仍然是那般低眉顺眼。
吃完饭后,她陪他出门打理生意,竟然是那般有条不紊。
这两年里,她究竟受过怎样的苦,他已然不敢再想。
回来的路上,遇到墨?h和卿浅,相思迎了上去,感激说道:“多谢你们。”
卿浅笑道:“相思姐姐高兴就好。”
“过两天是他的生日,我想请你们来府中赴宴。一来是聊表谢意,二来也想热闹热闹。”
“好!我们一定去!”
两对人走得远了,章帆问道:“那两位是谁?”
相思淡淡说道:“与你大有渊源,只是如今你也不必知道。”
如此淡漠的神色,他想说些什么,终究忍住。
然而他不知道,相思并非有意如此。只是她本就是相思之灵,如今相思已尽,元神将毁。大概……该是归去了吧……
那个生日,是他所能记得的最热闹的一次。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她是费尽了心思让他开心。从宾客到菜谱,无一不是她亲自安排。
醉意微微中,他举起酒杯,对她笑了一下:“相思,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她怔了一下,端起酒杯,神色间更是淡漠:“嫁于夫君,三生之幸。”
淡漠的神色与温柔的话语极不协调,然而他却没有深究,仰头一饮而尽。
她盈盈饮尽,红衫拂动,准备再次给他斟满。
忽然一声清喝乍起:“妖孽!”
话音未落,她的心口已被剑气刺穿。鲜血喷溅,滴落在酒杯之中。
原来是师叔循迹而来,再次不问情由不留情面。
这一变谁也没有料到,墨?h和卿浅想要出手阻止,却为时已晚。
相思倒在章帆的怀中,嘴角满是鲜血,她挣扎着说道:“夫君……对不起……我欺骗了你……我……其实我并非凡人……”
“不!相思,是我对不起你!”他慌乱地给她抹去鲜血,却怎么都止不住。
“夫君……我来到这人世的时候很美……也要以最美的样子离开……请不要让鲜血污浊我的身子……”
?“好!我这就为你洗去!相思,你不要死!”?
他抱着她,匆匆地冲进了房间里。他解开她的衣衫,将她放进水里。
衣衫滑落,雾气袅绕。他颤抖着给她洗濯身子,却忽然怔住。
她的背上,莲蕊炽烈,竟然就是萦绕梦中的唯一印记!
那般清晰的印记,此刻就在眼前,刺的他眼睛隐隐作痛。
呆呆地看了许久,他颓败地垂下了手。
千言万语,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喃喃地只有一句:“对不起。”?
原来苦苦追寻之人一直都在家里等他,而他却不知珍惜。当他终于明白过来的时候,却已经太晚。
她耗尽灵力,支撑着说完最后一句话:“恩公……我一直都想为你披衣解忧,让你不再那么孤独……只是没想到……最后却仍然留你独自一人……对不起……是我违背了誓言……”?
只是不知道,这句话究竟是对谁而说。
香魂已逝,他将她埋在了相思树下。
原来,并非是她执念太深,而是他自己。只是,已经无人能够救赎。
服丧期满,他散尽家财,走进了寺庙之中。
披上袈裟,他青灯伴佛。望着寺院中忽然多出的相思树,终于泪落无声。
名门章家的血脉,至此彻底断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