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自己所知,好似现在的神农家族当家人,对姬扶疏那一支很是冷淡的样子。
秦筝却是看都不看周英一眼,一径逼视着家宝:
“你方才说,姬扶疏小姐——”
“故去”那两个字,却是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家宝虽是想不通,周英为什么会把自己踹翻,却也隐隐约约明白,这位老大哥,怕是为自己好。只是性子使然,却是并不会作假,当下仍是老老实实道:
“扶疏小姐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啊——”
许是因为自己最宝贝的妹子也叫扶疏吧,家宝心里,那个闻名天下的姬扶疏小姐也很是亲切的感觉。
连妹子提起都黯然神伤的人,肯定是这世上最独特的存在了。
周英嘴角直抽抽,恨不得上前把家宝一拳打晕了拖走才好。亏自己前些时日还想着原来是自己看走眼了,这陆家宝其实是个深藏不露的高人才对,现在自己收回那句话,这小子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缺心眼,不然,怎么会连自己这么明显的暗示都看不懂!
忙看向旁边始终静默不语的陆天麟。
陆天麟却是神色不变,自顾自端起茶杯啜饮了一口,神情中闪过一丝冷然——亏皇上话里话外暗示自己效法大哥楚无伤,和神农山庄打好关系,可别人不清楚,自己却明白,大哥和以前的神农山庄之间是不掺杂任何功利的纯然的钦佩和仰慕,也只有那样高风亮节的神农山庄,才会养出姬扶疏那般让人神往的奇女子!
反观现在的神农山庄,却是目空一切、狂妄自大,对权利的热衷远远大于对农事的喜爱,这样的一个家族,又怎配得上神农氏从前的盛名?!
以前听周英说起陆家宝时,自己以为不过是个运气好点儿的傻小子罢了,这会儿却是瞧着顺眼的紧——
本来嘛,陆大帅心里自来和家宝的心思是一样的:
只有姬扶疏才配得上神农氏传人的称谓,没了姬扶疏的神农山庄还算是什么神农山庄?
看到陆天麟的神情,周英终于稍稍放下了些心,看大帅的样子,应该会保下家宝了?
可这个秦筝却据传最是冷酷而又无法无天的性子,听说是个即便在朝堂中和人一言不合,都会捋袖子把人揍个半死的主,现在傻小子敢这般冒犯,怕是终究免不了会受些皮肉之苦!
哪知秦筝愣了半晌,嘴角露出一个似哭还笑的表情,竟是长身而起,伸手把家宝给拉了起来:
“独一无二吗?好,好一个独一无二!陆家宝是吗?走,陪本公喝一杯!”
十年了,整整十年了,虽是寂寞如斯,可秦筝却并不想和任何一个人分享哪怕一点有关扶疏的记忆。
从扶疏刚离世时的天下皆哭,一直到现在新的神农山庄的崛起,中间经过了太多曲折,扶疏这个名字,也逐渐被太多人淡忘。
夜间独坐,秦筝每每独自念叨那个名字到天亮,却不得不眼睁睁的看着健忘的世人,把那样美好而干净的扶疏渐渐抛在脑后……
而现在,在这漫天黄沙的连州边塞,却有一个少年,即使明知道可能会触怒自己,却仍是倔强的昂着头,瞧着自己的眼睛说“姬扶疏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存在”!
“啊?”直到被旁边的右将军冯铿狠狠的拍了一巴掌,周英才回过神来,哎哟,这戏法是怎么变得?果然傻人有傻福吗?
依着秦公爷往日的性子,不是应该把家宝拖出去杖毙吗?
现在倒好,竟一会儿工夫,变成哥俩好了。
探头看看天色,不知不觉,竟已是午时,果然是已经到了饭点了,忙小跑着跟上去,陪着笑脸道:
“卑职已经奉元帅之命准备好了酒席,公爷请,陆公子,您也请吧。”
陆天麟也施施然起身,径自往后面而去,根本没有招呼秦筝的意思。
余下众人个个苦了脸,却也只得快步跟上去。
酒席已经摆上,明显可以看出周英是花了大工夫的,虽是现在是战时,前方军粮吃紧,可为了不让秦筝挑到大帅的错处,周英还是使尽了浑身解数,弄了满满当当一桌大餐出来——
真是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应有尽有。
当然,周英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以秦筝的家世,怕是山珍海味早吃厌了,这些东西应该也入不了他的法眼,能随便吃两下就不错了。
哪知却是再次大跌眼镜——
先是差不多半盘肉丸子,然后又是半盘红烧肉,最后还有半拉肘子——
若不是秦筝的吃相实在是优雅至极,周英真要以为眼前这人怕是那个庙里的饿死鬼才对。
你说大帅大胃王也就罢了,这个看着身材修长的秦公爷竟也是不遑多让!
这还不算,秦筝竟还足足喝了两坛子的烧酒!
这下不止周英,便是旁边的其他将士也都是眼睛掉了一地,上上下下打量着依旧面不改色、体形颀长风神如玉的秦筝,心说方才那么多东西都吃到哪儿去了?
还是第一次见到京城里的贵人公子哥也会有这么能吃的主!
惟有一直伺候在秦筝身边的老仆,神情却是忧虑的紧,想要上前,却又不敢。直到第三坛酒也空了,秦筝终于一推酒碗,冲着家宝一点头:
“明日本公倒要去你的小农庄走一遭。”
说完也不理酒席上诸人,径直来至外间,直接踏上一个套着两匹老马的简单马车,扬长而去。
陆天麟正好望过去,看到那辆马车不由一愣,这马车,怎么看着好生熟悉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