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你爸爸把你押回学校,费劲心思供你读大学,含辛茹苦养大你等着你进社会,是为了让你把良心丢在社会里的吗?”
Linda站在原地没动,过了一会儿,她缓缓转过身来,只轻轻讥笑:“你懂什么是良心?”
“宋总待你不薄。”
Linda抬起头看了看天,许久后,她慢慢说:“别来找我了,我什么也不会说。有的人是我得罪不起的。”
“你爸爸得了重病,是吗?”周尽欢说:“你需要钱给你爸爸治病。”
“我要回家了。”
“你爸爸知道你的钱是怎么赚来的吗?他要是知道了,会安心吗?”
Linda听了周尽欢的话,半晌只淡淡回应:“活着才有安心不安心一说,命要是没了,再安心又有什么用?我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这么一个亲人,我不救他谁救他?”
“周经理,既然你知道我是什么情况就不要再来为难我了。宋总那么有才又有钱,换一份工作一样风生水起。金字塔顶层的人总是有很多选择,”她说着,突然自嘲一笑:“而金字塔底层的人,连活着都要出卖灵魂。”
在Linda那里碰了钉子的周尽欢没想到自己那么快又会再见到Linda。并且还是在姨妈家里。
姨夫是江北医院肿瘤科的专家,也正是因着高知身份,最初他们才会和宋演家是邻居。江北医院的肿瘤科比不上江北肿瘤医院那么出名。但江北医院肿瘤科是整个江北出了名儿的胆大科。有些被判了死刑无处接手的病人,都是江北医院肿瘤科收治。
姨夫是麻辣教授,做事雷厉风行,胆大心细,是江北出了名的专家。周尽欢从小到大经常在姨妈家里过暑假,对于姨妈家里时常有人来送礼下跪求人的场面已经很是熟悉,也很会打太极替他们打发。
她怎么也想不到Linda会送上门来。周尽欢给Linda开门的时候,两个人都楞了一下。
姨夫还没下班,姨妈在厨房给周尽欢做饭。周尽欢给Linda倒了一杯茶放在桌上。Linda手上大包小包的礼物没处放也没人接,表情有点尴尬。
厨房抽油烟机的声音掩盖了两人的小声谈话,周尽欢冷静地看了Linda一眼,问她:“你来是有事?”
“我来找苏教授。”Linda小心翼翼地说。
“苏教授是我姨夫。”
Linda沉默了一会儿,“我爸的手术没人敢接,都叫我放弃,我想着整个江北,可能也只有苏教授能救救我爸爸了。”
“苏教授是我姨夫。”周尽欢又重复了一遍。
Linda苦笑:“我知道。”
周尽欢舔了舔嘴唇,想了一会儿,一字一顿地说:“我们来做个交换怎么样?我替你说情救你爸爸,你替我去公司说情,救救宋演。”
周尽欢说完这话的时候,内心其实很挣扎。从小到大她一直是光明磊落从来不会捉别人短处威胁别人的人。甚至她从前一直鄙视这样的人,而如今,她也成了这样的人,在做这样的事。她不知道这是称为一种成长,而是一种染黑。
余慧手攥成一团,整张脸都很紧绷。周尽欢看得出来她的挣扎,她屏住呼吸等待余慧的回应。
厨房里传来姨妈做饭有条不紊的洗刷声音,余慧的声音压得很低,若不是周尽欢专注在听,恐怕都会错过。
“对不起,我没法做这个交换。我要是承认了就得负责,不知道会被怎么处理,我爸爸不能没有我,没有人照顾他。”
周尽欢被拒绝了,这结果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她沉默了一会儿,微微笑说:“没关系,交换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买卖不成仁义在。相信一切都会顺利的。”
两人相对坐了一会儿,姨妈出来了,见余慧还在,瞪了周尽欢一眼:“你没和人家说清楚呢?”
周尽欢舔着脸笑了笑。
姨妈直来直去,对余慧说:“你请回吧,有什么事情去医院找,我们家老苏在家里不上班。医院的事情我们也管不着,像你这样求的一天来几个,我们没办法就是没办法。”
说着,把余慧拎来的礼物又都塞回余慧手上,这么强硬的态度,余慧也没办法,只好拎着东西走了。
余慧走后没多久姨夫就回家了。姨妈时间赶得刚刚好,饭菜正好上桌。
吃饭的时候,姨妈和周尽欢聊得好好的,周尽欢却心不在焉。
她思前想后,还是向姨夫开了口。
“姨夫,今天家里来了个病人的家属,是癌症的,想要你接诊。她说整个江北只有你能给她爸做手术。”周尽欢顿了顿又说:“您能不能帮帮她?”
姨夫见她这么说,微微笑说:“是你朋友的爸爸?家里来过那么多病人和家属,倒是没见你为谁说过话。”
“不算朋友吧。”周尽欢说:“只是觉得人活着都不容易。”
“这个病人叫什么?”
姨夫放了筷子,他推了推眼镜,许久才一本正经和周尽欢说:“欢欢,医院是个很严肃的地方,作为医生我们一定不会无缘无故把病人拒之门外,这和我们做医生的信念有悖。如果是我们拒绝的病人,一定是我们真的救不了的人。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我们如果救不了,就不能随便接诊给病人绝望的希望。”
“如今医患关系那么紧张,院里对我们的规定也很严格,我们也是无计可施,黔驴技穷。”
“……”周尽欢埋下了头,想来她还和余慧夸下海口,自以为是可以干涉姨夫工作,现在冷静下来想想,这也确实是她做不到的事情。
“对不起,我什么都不懂。”
“……”
那之后,余慧又三顾茅庐,一直找周尽欢的姨夫帮忙。姨夫一直拒绝但她还是不放弃。他无可奈何地看了余慧爸爸的片子,最后一直摇头。
“这个片子,他体内的癌细胞已经全身扩散了,你看这些点,像女孩脸上的雀斑一样。肿瘤在肺部,这么大,我知道他很痛苦,但这个手术已经没有做的意义,只会让他更加遭罪。”
听他这么说,余慧虽然坚强还是忍不住哭了,“苏教授你救救我爸吧,他太痛苦了,每天都没法睡。”
“现在唯一的治疗办法就是止痛,至让他觉得舒服一些,无法治愈,至少可以缓解。”
姨夫的拒绝让余慧陷入了彻底的绝望。父亲的生命就像进了秋天的梧桐树,除了看着他偏偏凋零,她什么都做不了。
得知余慧彻底被姨夫拒绝了。周尽欢又去看了余慧一次。这次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带了些礼物给她,安慰了她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