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城市,熟悉的天空,熟悉的人,陆则灵暗暗地想,若是换了旁的人,也许能坦然而从容地应对,云淡风轻地道一句再见。
可陆则灵就是陆则灵,她不会忘了一个人在异乡的时候,想他想得睡不着,埋在被子里痛哭的情景;她不会忘了梦见他结婚了,给新娘掀白纱的时候,挣扎着醒来的自己……
有生之年她活着唯一的执念便是他能幸福,即使他的幸福,是她最大的不幸,她也一直忍耐着。她以为这一生就是这样了,也没什么可以盼望的,平淡的结束,哪怕是这么一直孤独着,她也是可以的。
可是当他说出“五年”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手脚冰凉,毒发如绞。他用那么惋惜的口气说着她的头发,修长的手指好像梳理着过往那些难捱的时光,那样的疼痛,竟比他用伤人的话讥讽她的时候更加心酸。她宁愿他一直保持着原来的样子,也不想像现在这样,她学不会死心,哪怕他只是对她好一点点,她心里那些卑微的念头便如星星之火引发燎原之势。
她狼狈地离开,甚至都忘了和夏鸢敬道别。当夜就买了车票回城。不过两三天没有回来。家里就隐隐有些潮气。收了走之前晒的衣服,把窗户都打开通了会风,她才感觉呼吸顺畅了一些。
睡前白杨来了两个电话,陆则灵应对地有些心不在焉,挂了电话也不记得自己到底说了什么。只隐约好像听他说又要出差了。
出差也好,她理不清自己的头绪,实在不知道该用怎样的面孔面对他。
温度越来越高了,夜里也很热,即使有风也是带着热气的。陆则灵嫌窗式空调太吵没有开,只有摇头风扇呼呼地来来去去。她一直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只有这些年的日日夜夜,只有盛业琛的眼眉。
枕头下压着一张照片,最初被盛业琛粗暴撕碎的照片,是他小时候的照片。她走的时候,把照片一起带走了,无人的时候,她一片一片拼起来。照片背后盛业琛爷爷的字变了形缺了角,她却一直舍不得丢掉每次她睡不着的时候都是看着这张照片入睡的。她想,偏执果真是一种病,像她这样傻的爱一个人,这世上还有第二个吗?
老旧的房子里很黑,窗户都是90年代的那种旧式的,随便动一动就会吱呀地响。她一贯不知道什么是怕,所以当听到吱呀声音的时候,她没有动。
客厅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想,大约是几天没有回来,小偷踩点给发现了。这一带代鱼龙混杂,是这个城市最混乱的一片居民区,很多吸毒者常在附近流窜,时有盗窃的案子发生,越是穷越是偷,真是一种恶性循环。
其实她家里也没什么好偷的,挣钱以后她就变得很节约,每个月攒的钱都给夏鸢敬攒起来了,家里实在没什么值钱的。
她没想到那小偷那么大胆。她起来了,安静地坐在床头,他竟然还敢进房间。不知是太急还是怎么,那小偷直直地开了柜子开始翻找,也没看到一旁的她。
陆则灵并不想和他正面肉搏,可当他翻开最里面的抽屉时,她也不知是怎么了,血液一瞬间冲上了头顶,失去了全部的理智,几乎本能地扑了过去。
黑暗中,她不要命的和小偷扭打在一起。那小偷也红了眼,亡命之徒,能有几个良善的。他拿出口袋里的扳手打陆则灵,对着她的脑袋狠敲了好几下。
剧痛让她放开了手,那小偷无心恋战,抓了一把搜刮的东西夺门逃走。
陆则灵头很晕,她捂着脑袋追出去,脚步踉跄。眼前一会黑一会白,她有些看不清了,只模糊地看见一个影子逃得飞快。
黑漆漆的楼道她什么也看不见,一脚踏空摔了下去,她下意识地想要去抓什么,可是什么都抓不住,滚了好几层阶梯。
全身的骨头都痛得要散架了,她支撑着想要站起来,手肘触到一个方方的小盒子。
包裹着小盒子的丝巾散落在一旁,大约是小偷跑的时候太急了,东西掉了出来也没发现。
陆则灵拿起那个被她用报纸包裹了好几层的小盒子,紧紧地抱在胸口。有点想哭的,可她却笑了。
真好,没有丢,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东西,她真的经不起再一次的失去。
她不知道是怎么爬上楼的,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她给小仙打了个电话,来不及多说什么,她眼前已经黑了。
再次醒来,人已经在医院了,头上包得层层叠叠的,脚上挂了个大石膏,看上去十分滑稽。
小仙怕是被吓惨了,坐在病床旁边一直在流眼泪。
陆则灵觉得头很痛,全身都没什么力气,她动了动,手上空空的,一时失了方寸,她的声音很是虚弱,却仍是十分急切地问:“小仙,你看到我抱着的那个小盒子了吗?”
小仙擦了擦脸,从柜子里拿出陆则灵熟悉的盒子递给她,有些哽咽地说:“什么东西这么宝贝,值得你这么拼命吗?”
陆则灵抱紧了盒子,笑着打趣:“值好多钱呢!”
小仙气不过:“你和小偷打什么架?打得过谁啊?”
陆则灵正准备回答,病房的门被推开了,白杨拿着一堆东西进来了。
陆则灵有些诧异:“你不是出差了吗?”
白杨点了点头:“嗯,刚赶回来的。小仙在电话里哭得吓死人了。”
小仙有些不好意思地扭过头,她和白杨不算熟,最初又有那样的开端,一直避着他,想必当时真是太慌张了。她抹了把脸,拿起白杨买过来的开水瓶,“我去给你打点水。”
小仙走后,白杨放好了东西才在陆则灵床前坐了下来,他温和地给她收了收被子,叮嘱她:“以后遇到这种事别硬碰硬,这回没敲死,下次呢?傻不傻?”
他撇了一眼她一直紧紧抓在怀里的小盒子,问她:“是我送给你的镯子?就为这玩意儿?”
陆则灵抿了抿唇。
白杨皱眉:“怎么这么傻?没了我再给你买啊!”
陆则灵摇头。这镯子对她的意义独一无二,哪里能买得到?
她嗫嚅着说:“值十万呢!”
白杨无奈地叹了口气,哭笑不得地说:“你这个女人还真是有意思,爱财爱得有点与众不同,却又不叫我讨厌。”
陆则灵心知他是误会了,但是想来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她守护这个镯子的理由,比爱财还要不堪。
夏鸢敬住院没几天,陆则灵也住院了,两人通电话的时候不觉感慨真是难姐难妹。住院这段时间都是白杨和小仙轮流着过来,白杨给请了个护工,除了上厕所,其余几乎都是他亲力亲为,衣不解带地守着。
陆则灵吃完晚饭,白杨伺候着给她擦了手和脸,亲自把所有的东西收拾完了才肯走,走之前不住地叮咛嘱咐。她走后,病房彻底安静了下来,只有护工轻微的呼噜声。
陆则灵侧躺着,眼睛睁得很大,看着黑暗的房间里哪些模糊的廓影发呆。
白杨这样让她觉得内疚极了,可他偏偏赶也赶不走,明明工作忙得要命,来的时候电话一个接一个的,却固执地要来照顾她。
她忍不住要被感动了。人这一辈子到底图什么呢?不管白杨爱不爱她,不管她爱不爱白杨,这些又有什么要紧?
就像林晓风说的,他们彼此扶持着,也许一辈子就过完了。
她这么想着,心却更疼了。回想过往四年的时光,她真的想不通,为什么盛业琛那么铁石心肠,为什么她会被白杨感动,盛业琛却对她的付出完全不为所动呢?
盛业琛为什么就是不能爱她呢?这个问题她这几年已经不记得想过多少次,不甘心吗?绝望吗?最终也只能接受现实而已。
在医院里住了好几天,她脚上的骨折肿得厉害,一连几天都在消炎,拖慢了出院的进度。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在床上吃喝拉撒实在有点受不了。一开始强撑着去厕所,后来肿厉害了不敢乱来了。白杨大约是看出了她的尴尬,每次她要方便都借口出去,体贴得让陆则灵有点内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