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辛娘笑道：“那便要看你我二人，究竟谁能先恢复一丝气力了。”

顾龟灵点头道：“正是。你我这一战，无论是谁胜谁负，都已没有遗憾了罢。只是我却有一事不知，既然你我其中，至少一人，立刻便要殒命，在死之前，你可能答我？”

米辛娘道：“但问无妨。”

顾龟灵叹道：“你弟弟米和，便是杀我全家老小之人，但他却又为何要做出这等事来？若是因了五瘟总咒，咒灵反噬，狂性大发，那便失了神智，也不可能寻到我家中去，更不可能事先布下那许多机关。他如此做，必定是出于本意，却是为何？”

米辛娘犹豫了一下，洒然一笑道：“你所猜想的，确实不错。米和当日并非咒灵反噬失控，而是有意为之。只因他不愿见我，与你这七凰界中青城派弟子相好，生怕会坏了幻天神宫的大事，这才设下圈套，先骗我去与你师父决斗，又偷偷来杀了你全家。他在那之前，也曾多次好言相劝，要我与你断了这层爱恋，我却始终不允，他才终于出此下策。我当日见到你来到决斗之处，心中便也猜到了几分，待到与你同回你家时，便已坐实。只是……只是这个中关窍，我又怎能对你言明？又怎能容你，去杀了米和？莫说当时的你，还未必能将他战而胜之，也不说他乃是我亲弟，便是你杀了米和……幻天神宫为了报复，也要来追杀于你。青城派纵使能护得了你一时，也护不了你一世……与其那样，倒还不如……就让你那般颓废下去，至少在我看来，也算是最好的结局了……”

顾龟灵惨笑一声，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米和杀了自己全家，已经是无法可解的仇恨，米辛娘只能这般处置，却也是无可奈何。

若要说错，米辛娘便真个错了么？

顾龟灵抬头，望向米辛娘，轻叹一声道：“那你且明白告诉我，此事发生之后，你可有后悔过？”

米辛娘低头沉吟良久，才抬起头来，脸上虽然挂着笑意，笑容中却满是凄凉：“我若说有，你会信么？”

顾龟灵毫不犹豫点头道：“我信。”

米辛娘叹了口气，轻声道：“那我也来问你。若是那一日，我告诉了你一切，甚至容你杀了米和，你心中对我，还能如从前一般，毫无芥蒂么？”

顾龟灵沉默了下来。直到过去许久，才苦笑着摇了摇头：“只怕……做不到的。”

米辛娘也苦笑起来：“没错。既然米和已经杀了你全家，那便已经大错铸成，无可挽回。无论我做些什么，你我之间，都已经注定了不可能再重回那欢好时日。既然如此，那倒不如，让你恨我罢。至少这样一来，在你心中，我终究还是最重要的一人。”

说罢，米辛娘便向着顾龟灵，一步步走了过来。方才那两剑，早已将她，伤得极重，一步一步，尽皆沉重蹒跚，甚至每迈出一步，脚下都是一滴滴鲜血，流淌不停，然而米辛娘的脚步，却走得坚定无比，一直走到了顾龟灵的身前。

顾龟灵，也没有半点动作，便这般看着米辛娘一路走到了自己面前，随后仰起了头，一手按在了顾龟灵胸口，轻轻将唇印在了顾龟灵的唇上，轻轻一碰，便即凝固。

两个人，四片唇，在这许多年过去之后，终于又再一次亲吻在了一起，然而这一次，两人的胸中，却再没有半分柔情，而只余下了无尽的疼痛。痛得撕心，痛得裂肺，痛得刻骨，痛得透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