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岁的江嘉豫站在屋子中央,眉眼稚嫩,身上的粗布衣裳打着七八个补丁,俨然村童的模样。
江嘉豫淡定地看着母亲李氏在屋子里外,如蝗虫过境一般扫荡值钱的物什。
“快快闪开。”用一只床单裹了挣扎个不停的小母鸡,李氏抓起包袱就要往外冲,风风火火,一副大难来时也要笨鸟先飞的模样。
江嘉豫摸了摸脑袋,有些怀疑自己真的是李氏的亲儿子。
心里默数,约到一百来数的时候。
江嘉豫才看见李氏满头大汗地又冲了回来。“死小子,还不跟着!”话音未落,一把拽住江嘉豫的手,又火急火燎地冲了出去。
这倒霉事儿还要从不久前的一天夜里说起。
夜黑风高,江太后批完奏章,和掌事宫女多调侃了两句新贵罗小将军俊美的容貌,就比平常晚睡了些,一觉醒来就变成了村户江家五岁的江嘉豫。
男娃儿打扮,实际还是个小妮子。
见过了大风大浪的江太后,默默地认下了女扮男装的身份和这具身体的倒霉爹妈。
江嘉豫,目前住在清风镇,铁牛村。老爹江仲是个外来户,从前在家排行老二,早些年旱灾跟着家里人逃难,稀里糊涂地就跟丢了家人,被铁牛村的村长捡到带回了村子。旱灾之后,成功落户。
在老村长的关照之下,江仲与隔壁村的李氏喜结连理。村里人都说两人脾性相投,一个丢三一个落四,糊里糊涂一对倒霉蛋。
人不可能一辈子走霉运,江仲和李氏两个出了名的倒霉蛋负负得正生了一个聪明儿子——江嘉豫。
不,是聪明女儿。
记忆中,江嘉豫找到了这样一段来自村里闲人的诉说。
李氏生产那日,江仲慌里慌张的出门找村长家的老婶婶帮忙,路上看到一只野鸡,想着李氏还得一会儿才生,不如先捉只鸡给李氏补身。鸡没捉到,江仲在小山坡上绊了一跤,把自己摔昏了过去。等到有村民从地里回来,路过发现江仲的时候,李氏已经生产完毕。就在李氏生产前,江仲还曾人打赌,笃定自己的儿子一定能封侯拜相。这一跤醒来,把真当了父亲的江仲乐的好几个月没找到北。
记忆中,李氏曾念叨过,江仲许下的赌约之后,她在生产时特别害怕,怕自己因生了女娃被休回娘家。想着男娃儿女娃儿小时候都一样,李氏就对众人谎称生了一子。
看到江仲乐呵的模样,李氏的谎言一撒就是五年。以至于连李氏自己都快忘了江嘉豫是个女娃的事实。
江嘉豫的名字,来自对江仲多有关照的老村长。老村长看着江仲有后,有心请村子里唯一的读书人吕秀才起了名字,嘉言嘉行,才比豫樟,寓意成为栋梁之材。
江嘉豫长大的日子里面,从来不缺的是这对父母引发的鸡飞狗跳。
这不,几日前,江仲好心帮同村的杨三置办聘礼,无意中碰坏了一台榆木架子床。杨家人要求江仲赔银五十两。李氏不肯,也拿不出银钱,于是江仲就被杨家一纸诉讼告上了公堂。
这种好心办坏事的倒霉事儿,江仲一年总要犯个三四回,偏偏他还生了一副热心肠。
李氏平日里看着虎,遇上这种事情,倒是熟门熟路。左手挎鸡右手拉着江嘉豫,就回了隔壁村的娘家。
这是李家做讼师的李小舅一早教的应对之法。
按照李小舅的说法,这叫资产转移。若是江仲胜诉,所有赔偿都无需偿还,李氏只要回家即可。若是江仲陷入牢狱,李氏带回娘家的一应物什都可以充做嫁妆,再嫁不难。
当李氏大包小包回到李家之时,李小舅正坐在门口的果子树下一口一口吸溜溜地喝着山茶。
看着李小舅悠悠然的模样,李氏一巴掌拍到了他的脑门上。“怎么还不去上堂!”
李家父母实在,只有两个孩子,对长女李氏一向宽容偏爱,李小舅迫于李氏的淫威,无奈地起身道,“吃了饭再去,午后才开堂。”
李氏如炮仗被点燃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