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淑韵却轻笑道:“夫君啊,你若是参详书法,裕亲王却并不是什么好的样本。毕竟,夫君虽是文人之身,但性情刚硬,远不是裕亲王那般恬淡之人。所谓字如其人,裕亲王的书法路数,乃是讲究淡然雅致,挥洒自如。而夫君的字,便如你的性子一般,刚正不阿,大气浑厚,锋芒毕露。你的字与裕亲王的字相比,失之圆润,却又有其所不具之风骨,实不该妄自菲薄啊!”
沈文仲闻言,不禁微微一笑,轻道:“夫人说的是,不过所谓尺有所长,寸有所短。文仲书法,便如文仲其人一般,失之圆润。得裕亲王墨宝一副,也好时时提醒文仲,莫要太过有棱角,也是好事。”
李淑韵轻笑道:“好,好,怎么都是你有理。不过,哪怕咱们夫妇都得不到,也要让咱们雅儿如愿了,是不是?”
沈文仲轻笑道:“那是自然。”
沈素雅却不禁俏脸一红,轻道:“爹,娘,你们也莫要取笑雅儿了。裕亲王真迹虽然珍贵,但若是爹娘也爱,那自然是爹娘的,雅儿若是与爹娘争物,那不是大大的不孝么?”
沈文仲闻言不禁大笑,道:“那又如何?所谓孝与不孝,可不是旁人说得定的。正如雅儿所言,裕亲王墨宝虽然珍贵,但却绝不能成为我们自家人所争,但也不能过于推让。更何况,不是还有一句话叫做‘长者赐,不敢辞’么?父母所赐,雅儿你也莫要推辞!”
沈素雅眼珠儿微微一转,望了望东方茹凉,轻道:“爹爹现在还是先莫要论什么归属吧,毕竟这墨宝,还是未来之事,待到未来再做定论吧。现下时候也不早了,咱们赶紧送大哥大嫂进宫吧。”
沈文仲与李淑韵对视一眼,点头答应。
待送走了沈奕风夫妇,沈文仲夫妇、沈素颜和沈奕全等人,又带着沈素雅、慕容若飞二人,来到拙政园,和老国公夫妇请了安,便又来到了素雅居。
说来这素雅居,沈素雅已然离开许久了。但,这里却仍旧像沈素雅出嫁前一样,甚至,这里留下的几个三等丫鬟,都没有调走,仍在负责素雅居的清扫。
沈素雅一进素雅居,便不由得感慨起来。如今,她虽然嫁到丰亲王府也不过数月,但,此时回来,却觉得仿佛已过多年。
如今,这素雅居一草一木,全然没有半丝变化。仿佛,这里仍旧住着一个沈素雅。但,已然做夫人发饰的沈素雅,却觉得自己与这素雅居之间,仿佛隔了一层什么一般。
沈素雅不由轻叹一声,道:“哎,这素雅居,仿佛……也不认识我了。”
慕容若飞闻言,不由微微一怔,走到沈素雅身旁,轻道:“雅儿你为何如此说呢?”
沈素雅轻道:“当年我仍未出阁之时,住在这素雅居,平日里总觉得这里的一草一木,仿佛都是活的,仿佛都能与我说话一般。平日闲来无事,我也总喜欢坐在这院子里,望着这里的草木,花朵,仿佛就像在与她们交谈。但,今日归来,我却忽然觉得,这素雅居却变成死的一般。无论我心底如何呼唤,她们都不再回答我了……”
慕容若飞闻言,不禁又是一怔。他实在没想到,平日里睿智如斯的沈素雅,竟然还这般多愁善感。不过,他不知道的是,就算沈素雅前世里是个法医,算是最冷静无情的职业,但她重新从孩童起,为曾经的易安居士做了那么多年的女儿,就算再无情的人,恐怕也会多愁善感起来。
慕容若飞回过神来,微微一笑,伸手握住沈素雅的手,在她耳边轻声道:“雅儿,你说这素雅居不认得你了,安不知,是不是你不认识这素雅居了?闺阁女子的心思,与已然出嫁的女子,心事自然是有所不同的,这也不算奇事。何况,你又如何知道,难道不会正是因为你离开了这里,却将这里的灵气全都带走了?”
沈素雅也不禁微微一怔,思索了一会儿,轻道:“夫君,雅儿谢谢你的宽慰。不过,这素雅居,无论变成了什么样子,也无论将来雅儿身在何方,也定然会是雅儿一辈子魂牵梦绕的地方。”
说着,她抬头望向慕容若飞,轻道:“夫君,倘若来日,雅儿先你一步而去,可否……可否将雅儿贴身之物,埋葬于这素雅居?雅儿知道,雅儿的身子,定然得葬在丰亲王府的祖坟中,断不可随处安葬的。但,只是雅儿的贴身物事,应当无碍的。”
慕容若飞眉头微微一皱,正要说什么,忽然,一旁的李淑韵却有些不悦地道:“雅儿,这大过年的,如何能讲这般不吉之言?”
沈素雅不禁愕然,随即醒悟,此时身旁,却还有父母、弟弟妹妹等人在场,自己却一时忘情了。于是,她赶忙挣脱了丈夫的手,向母亲歉然垂首道:“母亲,雅儿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