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澜拍了拍义愤的焦妈妈的手,对路氏说道:“咱们吃过饭后去看看她,不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是要去一趟,否则你父亲。。”路氏摇头叹气,按理说她一个主母根本不用亲自去看令姨太太,找个大夫给令姨太太治病就足够了,可四房的事不能按常理来推断,她若不去看看,四老爷又要闹了,嫌她没把令姨太太挂在心上,就是瞧不起他是个姨娘生的。
而且谢澜昨天在令姨太太院子放火,让四老爷十分震怒。可她狠不下心去指责自己的女儿,若不是四老爷闹成那样,澜娘怎么会害怕生气,把一腔怒火发到了令姨太太身上!再说,令姨太太竟然撺掇四老爷把好好的姑娘嫁到令家,那把火没烧死她真是可惜!
谢澜在路氏身边坐了下来,轻声说道:“母亲,咱们不是说好了,以后就别把父亲说的话做的事放心上了吗?”
她前后两世加起来,经历了这么多事,见识了形形色色的人,也能猜得到四老爷的心理。谢其荣最大的心结不是他不努力,不上进,没有考上功名,而是他身为清贵的谢家子弟,却不是正房主母生的,他是个姨娘生的庶子。谢至诚虽然照顾他,但他觉得还是没把他当自己人,谢家大伯,二伯,三伯不肯为他跑一个官位,只是因为嫌弃他是姨娘生的,没把他当亲弟弟看。
在四老爷眼里,他是没有错的,有错的都是别人,他是个无辜失意的受害者。他做不了官,不是他没有能力,而是因为他出身不好,这个当然不是他的错。之所以不满路氏,三天两头就要挑事吵架,是因为路氏出身商贾,行商贾之事,让他丢了脸,这是路氏的错。
这样自卑自大,无情愚蠢的四老爷,让谢澜憎恶不已,提都不愿意提起他。
路氏笑了笑,摸了摸谢澜的脑袋,在谢澜期盼的目光中点点头,没有吭声。
这会儿上谢洛过来了,看了眼坐在路氏身边的谢澜,目光复杂,多了几分敬畏,规规矩矩的给路氏行了礼,坐到了路氏下首的位置。
谢澜低头,嘴角轻撇。
看来昨天她在令姨太太那里放了把火,谢洛还是知道怕的,知道怕就好。
有句话说的好,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谢洛是个愣的,令姨太太是个横的,她这个平日里不吭声的安静五姑娘却是个不要命的。
一顿饭吃完,谢洛都是规规矩矩的,既没有叽叽喳喳说四姑娘如何如何,也没有挑剔饭菜不好,衣裳首饰不好。
谢澜都有些不适应这么乖顺听话的谢洛了。
路氏心里放着心事,却没有注意到谢洛的异常。就算令姨太太病了,那又如何。四老爷这回像是铁了心要把澜娘嫁到令家去,越是逆了他的意思,他就越坚持自己的意思。
万一四老爷狗急跳墙,做出什么有损澜娘名声的事情来,那就坏事了。
昨天不该跟四老爷吵的,澜娘也不该放那把火,都是她这个做母亲的没用,还要澜娘一个小姑娘来安慰她。。路氏越想,越是自责。
吃过饭后,谢洛就回房了,路氏要去令姨太太那里,谢澜也要跟着去。
“你就别去了。”路氏叹气,昨天澜娘在令姨太太屋里放了把火,令姨太太和四老爷把澜娘骂了一通,闹那么僵,去了也是让澜娘不自在。
谢澜解释道:“我昨晚上回去想了想,觉得自己做错了,令姨太太虽然不是我祖母,可她生养了父亲,算是半个长辈,我放火烧她的房子,怎么都说不过去。。她今日生病了,于情于理,我该过去看看她,给她道个歉什么的,说不定她就好的快一些。”
“叫你受委屈了!”路氏叹了口气,家和万事兴。
谢澜笑了笑,她给令姨太太道歉,也得看看令姨太太有没有那么大的福分!
她们到令姨太太那里时,正碰上大夫背着药箱出来。
“病的可严重?”路氏问道。
大夫说道:“可能是受了风寒,有点高热。不过病人似乎是受了惊吓,许是夜里做了噩梦。。先开两服药吃吃,看看情况有没有好转。”
“那劳大夫费心了!”路氏客气的说道。
送走了大夫,跟在谢澜身后的文娟不屑的说道:“胆子也太小了,不过是窗台着火了,吓尿床了不说,又吓病了!”
焦妈妈哼了一声,“她那不是病,是报应!”
彩绣看了看平静微笑的谢澜,也学着谢澜的模样,平平静静的,一句话也不说。
郁芳和杨婆婆见她们过来了,慌忙迎了过来,带她们进了屋。
从晃动的珠帘可以看到卧房里面,令姨太太受惊过度,窝在被窝里不肯出来,大概是一夜未睡,脸色青白,一双眼睛布满了血丝,疲态尽显,不过五十出头,却是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
“褥子尿湿了,死活不肯下床,胡言乱语,也不让我们给她换褥子。”郁芳轻声说道。
“胡言乱语什么?”路氏问道。
郁芳脸色尴尬,说道:“她说五姑娘要杀她。。不是脑袋糊涂了,就不会说出这种荒唐话!”
“可见是真记恨上我了!”谢澜说道,“都怪我,不该逞一时之气,烧了姨太太的窗台。”
到现在,令姨太太的窗台还是焦黑一片。
路氏生着气,当然不肯立刻给要害她女儿的令姨太太重新修整房子,四老爷是个万事不管的,根本想不到要给亲娘修房子。
谢澜说着,掀开珠帘,进了卧房。
令姨太太瞧见谢澜,惨叫了一声,躲进了被窝里,像是被推到屠宰台上的猪一样,嘶声力竭的叫着,“郁芳,杨婆子!赶快过来,过来!救命,救命啊!”
谢澜面带微笑,轻轻巧巧走到了令姨太太跟前,说道:“姨太太,今儿我来,是给你道歉的。”
令姨太太宁可相信谢澜是昨夜没杀死她,今天来再杀她一次的,也不相信谢澜是来给她道歉的,她看着微笑的谢澜,整个人抖的跟筛糠似的。
这个平日里安静的五姑娘怎么突然间心狠手辣到敢杀人了?!昨夜她真的觉得自己要死了,呼不进空气,肺要炸开了一样,眼前发黑,什么意识都没了。。她永远记得她快要死的时候,谢澜注视她的面容,平静,冷淡,仿佛要死在她手下的不是四房的姨太太,而是地上的一只蝼蚁。
她的命在谢澜这里不值钱,谢澜随时都有可能再杀她一次,可没有人相信她的话,她怕死这样的谢澜了。她才五十多岁,在四房吃喝不愁还有人伺候着,她当然舍不得死。
在令姨太太惊恐的目光中,谢澜俯下身,凑近了她,微笑着问道:“你想让我给你道歉吗?”
在昨夜之前,令姨太太不但想让谢澜当众给她道歉,还想撺掇着四老爷当众狠狠的揍上谢澜一顿,好给她出气,再一声令下,让谢澜带着那个挣钱的花木庄子嫁给她的侄孙令海涛。
但现在,她只想活下去。
“不,不想。。”令姨太太哆嗦着摇头。
谢澜点点头,又轻声问道:“你还想让我嫁给你侄孙吗?”
令姨太太愣了一下,立刻摇头,眼神惊惧。
她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了,哪还有什么闲心去管令家的事?令海涛能不能娶到谢家千金为妻,令家能不能成为一流人家,都比不上她自己的命重要!
“那你改了主意,可要记得跟四老爷说一声啊!”谢澜说道,“至于怎么说,你肯定清楚的,不需要我来教你,对不对?”
令姨太太艰难的点点头。
谢澜欣慰的笑了笑,直起身子,平静冷淡的看着令姨太太,说道:“倘若我再听说你撺掇四老爷什么,我还会来找你的,你可要好好的等着。。”
最后一句话仿佛是从谢澜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的,声音森然,透着一股狠辣报复的意味。
令姨太太哆哆嗦嗦的看着谢澜,摇着头,她现在知道四老爷护不住她的,她死了也是白死,谢家根本不会为一个死的莫名其妙的姨太太去追查什么。
下人都只认路氏这个主母,谢澜想出入她的房间,简直如出入无人之境,她昨晚上挣扎的那么大声,她不信郁芳和杨婆子听不到,至于两人为什么没有过来,她心里清楚。
要怪,只能怪她生的儿子没用,没法给她撑腰。
谢澜笑着点点头,感叹道:“姨太太是个聪明人啊!”
说罢,她转身出了令姨太太的卧房,拦住了要进去看看的路氏,抬高了声音,笑道:“姨太太说她没事,一点都不怪罪我昨天的事,她也有不对的地方,她仔细想过了,昨天那件事是她欠考虑了,太冲动了,这事着实不妥当,就算了。姨太太还说,让杨婆婆请父亲过来,她想跟父亲说说话。”
路氏惊讶的张大了嘴巴,不敢置信的看着谢澜,她突然转身,掀开帘子快步朝令姨太太走了过去。
她记得清清楚楚,昨晚上谢澜还和她打赌,说今天令姨太太一定会改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