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书来的眼神有些黯淡，乾隆愣了一下，听他轻声说：“奴才家中贫寒，爹爹却是个识字的，可惜什么功名都没考中过。爹爹给奴才起这个名，原本是想让奴才多读书，长大了考个功名光宗耀祖来着。”

乾隆有些喜欢这个小太监了，能在他面前这么放得开的人实在是不多了。正要问什么就听他细细软软的声音又小心翼翼地响了起来：“皇上，地上凉，奴才给您拿个垫子吧？”

乾隆点点头，这小子请个罪后膝行着倒退几步再爬起来冲到常丰身边。常丰听了他说的，吓了一跳连忙去命人拿来了垫子和披风，这小子再抱着一路跑回来。

乾隆乖乖坐到垫子上，再由着这小太监给自己系上披风，把他叫到身前来跪坐着继续跟他说话。小太监不太聪明，却实诚得厉害，与他说话颇有意思。

两人在这边说得开心，常丰却吓得不轻。常丰是总领太监，要什么没有？可他性子淡，对那些东西并看不上眼，唯独喜欢潜砥里那个因为吃不饱饭一脸可怜巴巴的小太监。那孩子是个傻的，常丰把他带在身边护着，却不敢让他跟在皇上身边，就是生怕这傻小子说些什么做些什么让皇上一刀把他给砍了。

可现在，两人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常丰拼命竖着耳朵也只能偶尔听见皇上呵呵笑的声音。

不过皇上能笑出来，想来这孩子还没傻到家，常丰心中放下一块石头。

乾隆确实很高兴，小太监正跟他说小时候的事，什么摸鱼被螃蟹夹到小**啦，什么爬树被马蜂扎成猪头啦，什么趴房顶瞧新媳妇结果踩坏人家屋顶掉进新房啦，笑得乾隆弯不起腰来。

乾隆真是很久没笑这么开心过了，喘着气捂着抽痛的肚子直哎呦。吴书来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过去帮他揉肚子。乾隆匀过气终于不那么痛了，吴书来也就收回手乖乖跪着。

乾隆支着下巴，眯着眼睛看着他说：“你小时候倒是过得不错，那为什么要进宫了？”

吴书来抿抿嘴，直将红通通的小嘴抿得发白，这才说：“奴才爹死得早，娘很快改了嫁，之后，奴才的好日子也就到了头。”

虽然没有说为什么进宫，不过乾隆已经明白了，伸手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既然已经进了宫，好好办差，也不一定日子就过得会比以前差。”

吴书来笑笑，乾隆这才看到他竟然还有浅浅的酒窝。“回皇上，奴才其实挺满足的。如果不是进了宫，奴才这辈子也没那福气见到皇上呢。”

乾隆又呵呵笑，搭着他的肩站起身，吴书来帮他理了理衣角，乾隆低头看他：“要跟在朕身边伺候吗？”

吴书来愣了一下，跪下低头道：“皇上，奴才若能在您身边伺候，是奴才九辈子修来的福份。可奴才个笨的，奴才怕伺候不好您。”

乾隆背起手：“伺候人的活，学着就是了。起来吧。”

“嗻。”

吴书来起了身，看着乾隆慢慢走远，弯下腰拾起那垫子拍了拍。想想刚刚皇上那话，是让他伺候的意思吗？

正想着，听见皇上的声音：“还不跟上？”

吴书来一抬头，看到明黄的琉璃瓦下，穿着一身明黄龙袍的俊美男子站在台阶上，正一脸温和笑意地看着自己，在大殿的衬托下越发的威严崇高。

吴书来狠狠低下头，不敢直视，应了一声是，急步跟上。激动和恐惧的心情一同滋长，隐隐的，还有一份真诚的开心。

常丰奉命教吴书来伺候皇上的本事，用乾隆皇上的话说，让他学会在除了皇上的其他人面前别犯傻就行了。

其他的？其他的皇上也懒得和他计较。

吴书来其实不笨，至少是不那么笨，让他做的事，从来没有出过错，是个答应的事情绝对会做到的实诚孩子。常丰教他的方式非常简单，因为弯弯绕绕的他根本听不懂，所以直接告诉他你要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就行了。

这孩子记忆好，说的都能记下，记下了就能做到，所以很快，乾隆就看到这孩子跟在自己身后安安稳稳地履行着一名贴身太监的职责，而且做得非常好。不由得有些佩服常丰的手段，虚心讨教后如梦初醒，以后也用这种方式来教这笨太监，从来没有出过错，大为得意。

南巡前，乾隆身边跟着的人，就成了这个小太监。常丰倒是被留了下来，一是常丰年纪大了，南巡辛苦，还是留在宫里的好。二是养心殿不比其他地方，皇上总要一个信得过的去守着才行。至于他自己，身边跟的人那么多，而且小太监做得也不错，够用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