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诏是实打实的有,我就在跟前,先帝亲口说的。可惜那时候养心殿叫人拿捏住了,第二天发布先帝驾崩的消息时,豫亲王已经控制住场面了,他们早有预谋。先帝临终,连那些亲信的大臣都被阻拦在外不得觐见,阿哥又小,才落地几个时辰,大伙儿没有主心骨,束手无策。”
“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胆私藏诏书?你总是说半截,有意和我打哑谜吗?”郭主儿盯着她的眼睛追问,“是不是陆润?我料着就是他。这个卖主求荣的狗奴才,怪道他官运亨通当上了掌印,就是靠投诚得来的。”
颂银心里有些不忍,“你不要骂他,他也是可怜人,在先帝手里受尽了屈辱,是个人都会反抗的。”
郭主儿这才顿住了,她受过先帝那种对待,当时就知道他的喜好和旁人不一样,所以很快明白过来,颂银嘴里说的屈辱究竟是指什么。
她艰涩地张了张嘴,“罢了,不骂就不骂吧,只是难为你们,多走了这么些弯。你和容实……和皇上……”
颂银说:“我等着容实,横竖我没有对不起他。”
她的难处只怕不比他们娘俩少,郭主儿感激她,用力抓住了她的手,“我说过的,等咱们哥儿出息了,我让他孝敬你,拜你做皇干妈。”
颂银愣了下,吃吃笑起来,“我可从来没过‘皇干妈’这个封号。”
“怎么没有?就打咱们这儿起头!你祖上是奉圣夫人,是/祖的娘,咱们是干妈,省得想尊号,就叫‘皇干妈’。”
郭主儿一直满脑稀奇古怪的想法,和她在一块儿,烦恼也少了许多。两个人结伴坐着,眼巴巴看着阳西沉,最后一道光线慢慢消失,开宴的时候也快到了。
“究竟是不是今晚?”她坐立不安,“不会弄错吧?”
颂银却很沉得住气,“不会错,因为错过了今天,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您坐下等,别转了,转得我眼晕。我来时叫苏拉盯着和殿的动静,一有消息就来回咱们。”
郭主儿无措地坐下了,想了想问:“大阿哥会来吧?孩不会有事吧?万一他们又给他找一新妈,比如先头娘娘什么的,那我怎么办?”
颂银只能宽慰她,“不会的,先头娘娘因为禧贵人催生的事儿受先帝责罚,先帝直到驾崩都没恕她的罪,她哪里有资格出来蹦达!您把心放在肚里吧,只要他们成事了,您就是后,跑不了的。”
“那你就是皇干妈。”
两个人傻呵呵苦中作乐,笑了半天,笑得牙关发酸,却不知道在高兴什么。
宴自然不去吃,反正妃嫔的席面设在延春阁,皇后不过问,去不去都无所谓。这当口谁还有心思吃喝,都屏息凝神静待消息。
月亮爬上来了,细细的,一条线。天上繁星点点,星辉反倒盖过了月色,闪动着,回旋着,笼罩天地。
颂银站起身,在檐下站着,眺望和殿方向。东南方灯火辉煌,照亮了半边天幕。郭主儿到她身旁,绞着手指问:“今夜宫门下不下钥?咱们要是去,能不能让咱们通过?”
“大宴当夜阖宫庆贺,除了冷宫,是不设门禁的。可门禁虽没有,门防一定有。”她凝眉思量,“要进和殿只怕要费把力气,后妃不得宣召不能去那里。”
“那你能。”郭主儿切切说,“你身上还有四的衔儿呢,皇上没有罢免你的官,你能出入。”
她摇摇头,“我现在和罢官有什么区别?官袍顶戴全没了,又在弘德殿困了两个月,很难进去。”
正说话,内务府原先受她差遣的一个苏拉急匆匆从门上进来,扫袖打千儿,“回老祖宗小佟总管的话,前边和殿里吵起来了,五爷抱着大阿哥骂街呢!军机处和内阁互相指责,眼看要撸袖开打。”
颂银和郭主儿面面相觑,“怎么就吵起来了?没好好说话?”
苏拉道:“先头是好好说来着,后来保皇派拿天下苍生说事儿,说皇上英明决断,得有个能拿主意的君主。大阿哥虽是先帝阿哥,如今才几个月大,拥护他是别有用心,是内阁的人想挟天以令诸侯。眼下大局已定,谁再提这茬谁就是搅屎棍,使朝纲动荡,等同谋反。”
皇帝为王之初,除了兵力上对先帝有威胁外,朝中的党羽也不少。他十六岁入军机处,□□年的时间,和那些章京之间多有瓜葛。一朝登基,当初追随他的人都得到了大力的提拔。现在是牵一发动全身,皇帝要出了纰漏,军机处章京的处境就和内阁换了个个儿,谁也不愿意被人捏在手心里,闹起来自然你死我活。
颂银心里急得厉害,这种事取的就是上风,如果两盏茶理论不出个所以然来,皇帝下令拿人,那就坏事了。
“后呢?后得着消息没有?”
苏拉说:“这会儿肯定往和殿去了。”
她慌忙牵起郭主儿跑出去,出永康左门,恰好看见那个迤逦的队伍,老佛爷身后跟着一干宫女监,十好几人。她敲了敲郭主儿,她立刻会意了,两个人悄悄赶上去,像个尾巴似的,坠在队伍的最末端,蹭进了右翼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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