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城外大营驻扎一夜。
第二日辰时,天色刚亮,军营外的大鼓便咚咚咚的擂响,三军将士披挂整齐,在宽阔的校场上列队,在众四品以上武将的陪同下,主帅方铮睡眼惺忪,不停打着呵欠,马马虎虎检阅了三军。
然后方铮懒洋洋的下令,全军出营,开赴塔山。
十余万人在幽州平原上缓缓而行,浩浩荡荡向北走去。
前锋营一万骑兵已先行开道,广袤的平原上,只见黑压压的人头攒动,数不清的战马嘶鸣,望不尽的将士握戈执盾,一言不发的行进,不得不承认,冯仇刀练兵确实有两下子,十万新军丝毫不见混乱,一张张略显稚气的脸庞上有着一种属于军人的刚毅和狠厉。
“粮草辎重可曾跟上?”方铮静静注视着行进的队伍,问旁边的冯仇刀道。
“元帅,尚可支撑半月的粮草已备妥,正随军一起运往塔山,至于后续粮草,户部正在紧急筹措。”
方铮点点头,大军未行,粮草先动,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这场战争要尽快结束,打仗就是拼老本儿,咱们华朝的本钱委实不太雄厚啊……十几万大军,不说别的,光吃粮食每天就要吃多少,我估摸着皇上在京城肯定愁得饭都吃不下了……”
冯仇刀撇嘴笑道:“元帅,咱们实力固然不济,可突厥更不济,如今是夏季草肥,牛羊长膘之时,宰杀可惜,突厥人又不种稻米小麦,咱们拖不起,突厥人比咱们更拖不起……”
方铮喟叹道:“突厥人没粮食吃的时候,就联合几个部落来我华朝抢掠一番,然后满载而归,他们干这不要脸的事干习惯了,说到底,咱们华朝的脸皮还是太薄啊!若咱们缺衣少穿的时候也去草原上抢几百上千头牛羊回来,不照样也填得饱肚子嘛……国人性格太腼腆,拉不下面子,讲究什么礼仪之邦的臭规矩,这也是咱们经常受欺负的本质原因之一啊!猪跟屠户讲道理,那不是扯淡嘛!”
顿了顿,方铮若有所思:“……若将青龙山的打劫业务发展到草原来,想必会迎来整个山头的事业上升期……”
冯仇刀:“…………”
他实在无法跟上方铮的思维,合着这位天下兵马大元帅现在满脑子都是怎样打劫突厥人的牛羊?
长长舒了口气,方铮望着广袤辽阔,一望无际的平原,叹道:“多么锦绣的江山啊,若被突厥人占了去,咱们这代人得背上多大的罪过,死了都没脸见祖宗。”
冯仇刀指着眼前一片翠绿的平原道:“元帅,此处乃幽州平原,是我朝北方的边陲重镇,是我朝由北向南的最后一道屏障,幽州自古产马,我朝最大的产马地便是这里了,为了守卫这块平原,我们与突厥人百年来不知争夺了多少回,幽州几易其主,终于还是被我们夺了回来。”
方铮点头,前世看书他便知道,幽云十六州的地理对整个中国来说有多重要,宋朝就是因为失去了这道屏障,才无法抵抗蒙古人南下,任由异族侵入华夏腹地,一马平川,势不可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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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山位于幽州东北方约二百多里,大军行至塔山花了两天时间。
突厥国师默棘连,和新立的十岁小可汗就驻扎在这里。
大军在离默棘连的大营不足十里时停下,前方传来一阵嘈杂声,紧接着前锋营一万骑兵马刀出鞘,竟向塔山营地遥遥列出了攻击阵型。一时间军号频传,人吼马嘶,混乱中,一股凌厉的杀气渐渐蔓延至中军。
方铮骑在马上楞了一下,道:“这怎么了?前面在干什么?”
这时一名探子飞骑而来,禀道:“元帅,前方塔山大营外,默棘连数万兵马列阵戒备,似乎对我军不太友善,所以我军前锋营也列出了攻击阵型戒备。”
方铮大愕:“默棘连昏头了?老子是他的盟军,又不是敌人,他干嘛这样对我?”
冯仇刀想了想,冷笑道:“默棘连老则老矣,却没老糊涂,此举必是想给我军一个下马威,好在盟军发号施令时占据领导地位……”
方铮闻言勃然大怒:“他只剩不足五万的叫花子军队,还想占据领导地位?这老家伙吃错药了?白白指使咱们的将士,去给他打仗,帮他复国,他还这么不客气,老子今儿非得给他点颜色瞧瞧!”
说罢不待冯仇刀反应,方铮策马便向前军奔去,待驰到两军之间,却见双方阵前一片沉寂,但沉寂中却弥漫着一股冲天的肃杀之气,两军前锋将士数万人手握钢刀,冷冷的注视着对方的一举一动,气氛剑拔弩张,似乎一颗小小的火星便能点燃双方久蓄的战意,敌对情绪异常明显。
方铮见状气不打一处来,脸色很快涨得通红,他不顾冯仇刀和温森的拦阻,策马又往两军之间走了几步,然后扬起手中的马鞭,怒声大喊道:“默棘连!你个狗日的!给老子滚出来!”
对面突厥军队的士兵见有人单骑而出,立于阵前大声叫骂,不由一楞,短暂的乱了一阵。
方铮义愤填膺,气得胸腔都快炸开了,等了半天见对面仍无反应,于是他三尸神暴跳,挥舞着马鞭大叫道:“默棘连!你个不要脸的老家伙!老子率军千辛万苦跑来帮你,你丫居然对老子摆出这个阵势,你还要不要脸了?”
“你忘记这一年来是谁给你提供粮草,是谁给你提供兵器,军械,是谁在这塔山给你留了立足之地,妈的!吃着老子送的粮食,用着老子送的刀剑,你现在倒反过来对付我了,默棘连,你个老家伙,简直禽兽不如……”
“你丫真这么对我华朝,好!咱们不结盟了!从今日起,我华朝停止向你们提供粮草兵器,大军回撤,让你们这群叫花子去跟默啜拼个你死我活!”
方铮立于阵前,足足骂了盏茶时间,这时对面的突厥士兵阵型中忽然裂开一道口子,一名身穿黑色长袍的老者策马向方铮行来,方铮待他走近一看,却见此老者正是默棘连。
默棘连比起当年在京城谈判时瘦了许多,两边的颧骨深深凹了下去,脸色呈现一种不健康的苍白,唯有眼中不时闪过的几分狠辣之色,向人显示着这位老人的不屈精神由始至终没有改变过。
见默棘连策马而来,方铮终于止住了形如泼妇般的破口大骂,冷冷的盯着默棘连,不发一语。
默棘连神情有些急躁,看来方铮刚才当着两军将士的面一番痛骂,令默棘连脸上无光。
见方铮跨坐马上,目光冰冷的盯着他,默棘连强自扯出一副笑脸,朝方铮拱手笑道:“哎呀!方大人,京城一别,不觉已是两年多,别来无恙乎?”
乎你妈个头!
方铮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国师大人,您的欢迎仪式可真热情啊,摆出这么大的阵势欢迎我,教我怎么敢当?你们士兵手中的钢刀若多举一会儿,本帅慑于国师大人的赫赫威名,没准会吓得爬进你们营地里去呢……”
默棘连脸色一变,见方铮那副快要发飙的神情,急忙将手放到身后,朝阵前的突厥士兵打了个隐晦的手势,只听得“唰”的一声,所有突厥士兵全部收刀入鞘,并且散开了攻击阵型。
默棘连哈哈一笑,道:“方大人误会了,真的误会了!前方探子报说有大批不明兵马向我营地奔来,老夫还以为是默啜率军来攻,所以……呵呵,误会,全是一场误会,若早知是华朝的盟军到来,老夫怎会如此对待朋友?我们草原人性子最是爽直,对待朋友,我们有芳香的马奶酒,对待敌人,我们才会亮出锋利的钢刀……”
方铮皮笑肉不笑道:“原来是误会啊,呵呵,我还以为国师大人又攀上了高枝,不打算与我华朝结盟了呢,刚才我还下令撤军回朝,并且断了提供给你们的粮草兵器,反正你们底气足嘛,既有芳香的马奶酒,又有锋利的钢刀,啥都不缺,咱们华朝似乎用不着拿热脸贴你们的冷屁股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