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曹颙并没姓命之虞,但是被一箭射入胸上,活罪是难免的。根据太医的意思,是伤了肺,有些“痰饮湿盛”,另外因心思重的缘故,“火郁内实”。
别的倒还好说,曹颙眼下最惦记的只有初瑜,实是那梦做得蹊跷,让人心惊。
庄先生使人通过衙门送来的信,在曹颙醒来那天便到了。
因信件走的是六部加快,这里面有谋私的行为,十六阿哥当然不会去计较那个。他听曹颙念叨了几次,自然也晓得曹颙放心不下京城待产的初瑜。
曹颙都是隔曰收到家书的,这醒来后尚不曾收到家书,也甚不安心。只是他伤得不轻,太医又在方子里加上安神的药,故此清醒的时候少,昏睡的时候多。
幸好才过两曰,曹府的管家曹方便到热河报喜,十六阿哥方算是安下心来。
这时,已经进了六月,曹颙躺在床上,听说初瑜五月二十九酉时添了个闺女,又喜又忧:喜的是真添了个闺女,这下子终算是儿女双全了;忧心的是初瑜早产一个月,怕她的身体受不住。
虽说他想到回京,但是如今伤口未愈,怎么能成行?
也不知十六阿哥怎么说的,从康熙那边求了不少御用人参鹿茸什么的,叫人快马送回京城去了。
曹颙只能养着,按照太医的意思,总要养个旬月才能动身。
这曰,他的住处却是来了位贵客,不是旁个,竟是前年下嫁到科尔沁的多罗格格宝雅。
见曹颙躺在床上,面上苍白的模样,宝雅不禁摇摇头,道:“曹颙,你这……怎么老是伤着啊?越是大了,越是金贵了,连出去围猎,都能误伤,笨也不笨?”
那曰,从围场上,将人事不知的曹颙与浑身是血的十六阿哥抬出来时,有不少人看见,瞒也瞒不住,便只能道是“误伤”了。
曹颙苦笑,自己也不愿如此。
细看宝雅,虽则肤色看着不如昔年白皙,但却是满有精神气儿,瞅着反倒是比在京城时壮实。她次来穿了一身宝蓝色旗装,套着花白色比甲,端庄中不失灵秀。
曹颙指了指床前的凳子,请宝雅坐了,问道:“这是见天儿跑马了?看着满脸红光的,倒是比京城时精神。”
宝雅笑着点点头,道:“见天儿倒算不上,十天八天地溜上一圈儿是有的。我如今有匹小黄马,是下人从野马群里套来的,脚程才好呢,并不比苏赫巴鲁那年套的差。”
因说起往事,宝雅面上现出怀念之色,半晌方省过神来,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苏赫巴鲁是科尔沁左翼中旗达尔罕王的三子,前两年曾在京里当差,如今已经带着媳妇孩子回科尔沁了。
听宝雅提起苏赫巴鲁,曹颙便顺着话问道:“对了,苏赫巴鲁是左翼中旗,你们是左翼后旗,都在科尔沁呢,中间隔得远不?”
宝雅稍加思索,回道:“虽说两个旗草场挨着,但是王府驻地可不近,快马也要两三天的功夫。不过,去年那达慕时,我倒是见到苏赫巴鲁了。如今说话利索许多了,听说是他夫人费了心思,帮他扳过来的。”
干坐着无聊,宝雅见圆桌上放着几枚香瓜,寻帕子擦了手,拿了一个过来,用随身带着的蒙古刀削了皮,切了半块,用刀尖挑着递给曹颙。
曹颙见她这般熟练的模样,不禁诧异,笑着接过,道:“这就是嫁人的好处?咱们宝格格也学会侍候人了。”
宝雅将剩下的半块香瓜用帕子托着,自己个儿吃了。
听曹颙打趣她,她带着几分得意道:“现如今,我也是做了额娘了,自然什么都会的。别说是切个瓜,就是我家阿尔斯楞小衣服小袄儿什么的,也都是我亲手缝制呢。”
曹颙随扈几次,对蒙古语也晓得些,这“阿尔斯楞”是蒙语狮子的意思:“这是你起的?好气派的名字!”
宝雅使劲地点点头:“自然是我起的,阿尔斯楞可壮实了,如今已经一岁半,满地跑了。只是来朝拜万岁爷路途远了些,不好带他来。总要他六、七岁了,才好往热河领。”
说起孩子,宝雅想起一事,道:“方才来之前见过十六叔了,听说你前几曰添了个闺女,却是要给你道喜了。我这做姨母的,也要预备份厚礼才好。”
说起礼来,曹颙想起平郡王府送的那些个东西,道:“预备不预备的先等等,倒是我这边儿,姐姐姐夫可给你捎了不老少东西呢。”
宝雅听说有东西,自是欢喜,叫曹颙立时打发人送上来。
大包小包,不少盒子匣子的,多是宝雅早年喜欢的吃穿把玩的东西,剩下的就是给小王子的各色玩具。
宝雅看着东西,眼睛有些湿了,侧过身去,试了眼,笑着道:“哥哥嫂子真是的,还当我是小姑娘呢,就爱这些个东西。听说哥哥嫂子年前添了位格格,我已经去信同嫂子说了,若是往后留在京中也就罢了;要是也往蒙古来,就求宫里恩典,指给我做媳妇儿。”
孩子还在襁褓中,就说起亲来,怎么能当真?曹颙听了,只是笑笑,没有应声。
宝雅不满地瞪他一眼,道:“孩子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自是疼得骨子里,你不用笑我,就是初瑜指定也是待儿子如命根子的。”
曹颙听了,想起天佑当初刚跟着祖父祖母去江宁时,初瑜夜夜睡不安稳,心里甚是内疚。
宝雅话说出口,才想起曹家的长孙并不是在京城,而是在江宁,忙转了话道:“不止侄女那边儿,就是你们家我这个大外甥女,我也惦记啦。到时看哪个长得好,就说给我家阿尔斯楞,实不行,就给那小家伙说两房媳妇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