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纪若尘率先自玉台跃落,跌向无尽虚空一出玉台,登时又是一番不同世界
如被一道无形大力挟裹着,他身不由已地向下落去,坠落速度早已超出他的感知,似是瞬息千丈,又似是凝滞不前周围景物更是不断变化着,沧海桑田、朝代变迁、生离死别、悲欢离合,甚而星辰生灭、混沌虚无也偶有所见
每一瞬间,都有无数画面扑面而来,又穿身而过那一刹那,数不尽的欢笑悲泣便涌入他的神识,不知有多少人、多少事物的生灭衍化就此刻印在纪若尘神识之中他几乎分不清孰为真、孰为幻,仿佛才跳出玉台,便已转世轮回了千万遍一般
若是换了意志稍薄弱些的人,恐怕早就迷失在这无穷无尽、真幻难分的经验之中不过纪若尘心志本就坚毅,于苍野中吞噬无数鬼灵幽魂,早接触过无数魂识中的记忆又曾在神游之时,更将方圆数十里内一切变化皆收摄于心,眼前海量记忆体验纷至沓来的情况,并不如何令他震惊
但这些记忆体验过于真实,一一掠过之际,宛然也如活过了如此一世只在瞬息之间,他便已轮回过了千秋万世
纪若尘是在飞坠着,但又似不是有时山川云峰与他一同坠下,在他眼中,这些气象万千的山峦就是静止不动又有时万千景象如瀑而下,比他下坠速度还要快得多,由是在他感觉之中,自己反而是在冉冉上升
于是纪若尘心中一动,忽然想起:“难道自己是升是坠,并不在已,而在天地万物不成?”
如是,他心中又有所悟,既然这些记忆体验如此真实,便当是自己轮回过了一次,岂不是好?于是他放开胸怀,坦然迎向了无穷无尽的纷繁世界,不再象起始时严防死守,只是仍坚守住心底一点清明
转瞬之间,又一重世界扑面而来纪若尘心念运转如电,在无法言喻的短暂刹那,已看清向自己飞来的是一座华美恢宏府第,一间偏厅中燃炭薰香,暖意融融厅中列着三席,两女一男三个童子正端坐席后,朗朗颂书厅中一个中年文士,手捧圣贤之经,正来回踱步,检查着三个童子的功课这三个童子个个眉清目秀,衣饰华丽,显然家世不光富庶,而且显贵
书厅迅速在纪若尘眼前放大,就在他思忖着此次要经历这三个童子中哪一个的荒yin人世时,却见那中年书生的清瘦面容端端正正地冲来!
纪若尘略有自嘲地一笑不过别说是位西席先生,就是贩夫走卒、乞丐**的生涯,也经历过成百上千,哪在乎多这一世?
转眼间,那书生的面容已在眼前,依过往经历,这书生该如一阵清风拂面而过,将过往未来经验体会灌注在纪若尘神识之中,但就在两人要相接的瞬间,那书生忽然面露骇然之色,而纪若尘心中也油然而生一种不妥之感!
只听砰的一声,两人已撞在一起!那书生一声惨叫,而纪若尘也是一阵天旋地转,头顶传下剧痛,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处
纪若尘苍野十载搏杀,吞噬魔灵无数,征战经验何等丰富?虽然穿行无尽世间,肉身实体早已消散,但仅凭魂灵神识,也有无穷妙用当下他也不着慌,动念间已放散出数千道神识,重行掌控了身体各处,并将身周探察了一遍
纪若尘双目骤开,瞳中星光闪耀,仍是一片淡淡虚影的右手探出,一把将面前哼哼叽叽的中年文士一把提到面前
此时看得仔细,这中年文士面相生得堂堂正正,双目细长,眉若利剑,面色如玉,骨骼宽大,颇有清奇出尘之意,实有那么二三分人中龙凤之相只是刻下被纪若尘提在手中时,他面上满是惊慌失措,双手舞动,口中咿咿呀呀的叫也叫不出声来,哪还有半分读书人的风骨在?
纪若尘指尖已感觉到中年文士的颈骨在吱呀作响,于是指上松了力,那文士跌坐在地,捂住喉咙,不住地咳嗽着他一边咳,一边手足并用,不动声色地爬向门边
纪若尘且不理他,先是打量了一下周围二人相撞的瞬间,场景又有所变幻这里从格局上看是个偏房,但也是套间,内为卧室,外面是个不大不小的厅堂厅中摆放着一张八仙桌,另有两栅阁架,上面押放着些瓷器书册,看上去颇为雅致,内外间之间还摆着一张便床,这是使唤丫头睡的床再看卧室中的摆设,桌案上放着文房四宝,床上也是细帐绢被,这可是上等人家老爷才能用得起的摆场,一个普通的西席先生,最多也就是纱帐布被,主人家再怎么高看了,也比不过管家去要知道再大户人家的管家,也仍是个下人
看了这套房间,纪若尘心中便有了分寸,看来这没甚么风骨的中年文士定是有些过人之处,不然也不会有待遇了别的不说,单看那使唤丫环的床,就知是个可以侍寝的
纪若尘再一招手,那文士便又飞进他的掌中文士看起来也是一个识大体、知进退的,知道抗拒不得,当下苦笑一声,手脚下垂,索性放弃了抵抗,也不叫喊,听任纪若尘处置
这文士如此光棍,倒令纪若尘有些意外,于是微笑问道:“敢问先生尊姓大名?”
他这一笑,当场却将那文士吓得面色发青,显然那文士年纪一把,胆子却是极小的不过或许是圣贤书读多了的缘故,他镇定功夫还算不错,定了定神之后,吸一口气,养神于胸,而后铿锵答道:“我姓济,名天下,字尽知,取天下之事,无所不知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