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爷爷去世的时候,她年纪尚小,可是却有许许多多的事情要做,丧事怎么办,墓地怎么选,丧葬该找谁……
彼时无依无靠的她,自己一件一件理着去办,纵然心里再难受,仍坚强着,把爷爷送入了土。
而此时,她较之从前成长了,成熟了,各方面也更强大了,却反而一片迷茫无所事事,好像所有的忙碌都和她无关一样。
眼前晃动着的,始终是那个着黑衣的身影,忙忙碌碌。
是他请人来确认林芝死亡,是他指挥着人进进出出,到殡仪馆,也是他在不停地打电话……
她没有啥方向,更不知道这密集的事情里她能做些什么,便只是迷迷茫茫地跟在这个黑影后面,有时,他走得急了,突然回头,便会和她相撞。
他于是会赶紧扶住她,摸她的头发,会低声说,“你脚疼,在一边坐着去,有我呢。”
她听话地任他扶着坐在一边,看着那些认识的,不认识的人来来去去,目光聚焦之处,还是那个黑色的身影……
她在s市并无根基,过客般的人物,却没想到丧事这几天十分热闹,基本都是她不认识的人。
骆东勤是以孝子的身份来的,很正式地给林芝戴了孝,他的好友们也来了好些,只是,骆东程却自始至终都没有露面;
江枫则一直在帮忙,还特意为此请了假,和宁震谦一起忙前忙后;
而让她意外的是,严庄和宁晋平居然也来了。忙的时候,严庄便会去帮忙,不忙的时候,严庄则陪在陶子身边,并没有太多的言语,只是陪着她,有时握住她的手,有时,把吃的送到她手上,夜晚,在她疲倦的时候,让她的头,靠在她肩上。
陶子睡得迷迷糊糊的,会闻到些许熟悉的香味,偶尔醒来,便会发现她所倚靠的,是严庄……
出殡那天,骆东勤私下里找到她,欲言又止。
“什么事?你说吧。”骆东勤此人,和骆东程完全是两种人,陶子还是看得清的,而且,他的表现,真的像个儿子。
骆东勤犹豫片刻之后,道,“这几天来看妈妈的人,有些是和骆家没有交情的。”
“是,当然。”陶子自然知道得很清楚,和骆家有交情的没有几个来过。来的人中,除了童氏的颐朵夫妇,她知道是代表陆向北来的,其他人,还真不认识了,只听说还有军区的,那军区的就是冲着宁晋平面子了。
骆东勤苦笑了一下,“算了,可能那些人你根本不认识……”
“你到底要说什么?”陶子完全搞不懂他的意思。
骆东勤最终却摇摇头,“当我没说吧,有些事是命数,如果自己没有问题,也不怕考验,自身有问题,也怨不得别人。只是,桃,以后好好保重。”
陶子点点头,只觉得骆东勤这话说得奇怪。
骆东勤再次苦笑,转身忙去了。从一些人际关系,他已经嗅到了不利于骆家的信号,他大哥到底是低估了宁震谦……本想跟陶子说说,能否在可能的范围内尽量保全骆家,毕竟,他是骆家的人,但是,话到嘴边,怎能出口?他无法开口去求人,而且还是自己所爱的女人。林芝这次的事就已经让他无法再陶子面前抬头,他不能再自毁脸面一次,还是,宁可有骨气地折断吧,更何况,腐竹空心,断了未必是坏事……
林芝下葬那天,有人考虑到她的脚,便提议她不用上山了。
在她犹豫间,宁震谦却做了主:去!他背上去!
当然,她最后没有要他背,而送葬的队伍本来就走得慢,她慢慢吞吞的,正好跟得上,而宁震谦则在她左右,始终不离。
“来,我们牵一下!”一只温软滑腻的手握住了她的。
她侧目一看,竟然是左辰安的妻子夏晚露,她仅仅见过一面而已。夏晚露的眼睛里,充满着友好和善意。
“谢谢。”陶子轻道,没有拒绝夏晚露的好意。只是,她的母亲去世,宁震谦所有的关系都来参加葬礼,还大老远的从北京来,这是将她和他看成怎样的关系?
她看着蜿蜒的人群,左辰安、萧伊庭等好几个熟悉的人头在攒动,甚至,还有宁至谦……
而这些人,仅仅只是来送葬的,林芝下葬后,便又要匆匆赶回北京。
她觉得有些怠慢了,对夏晚露说着抱歉。
宁震谦却在一边轻道,“跟他们有什么抱歉的?!要欠也是我欠着人情!我来还就得!让他们走吧!”
夏晚露轻轻拥抱了一下陶子,“虽然我们算得上初见,可是我很喜欢你,觉得跟你很投缘,希望和你成为朋友,只是我们彼此的朋友,和男人没关系!还有,我读过你的书,从布达拉到天堂,很喜欢,是你的粉丝!你不要嫌弃我!”
“怎么会……”夏晚露热切的友好,倒让陶子觉得难为情了,怎能拒绝?
“那就好!有时间我们一起出发,来个从北京到天堂,我跟着你走完剩下的半个地球!记得下次一定邀上我!”夏晚露挥挥手之后,被左辰安牵走了。
下山途中的左辰安斥责她,“人家母亲刚去世,悲伤着,你在这瞎扯什么?”
夏晚露却郑重地反驳,“人,最悲伤的时候不一定是哭的,需要的也不一定是陪着哭,瞎扯有时是一种比较好的方式!”
于顾芝看直。“所以你觉得你安慰人的最好方式就是把人家又拐走大半年?去剩下的半个地球?你让老大怎么办?你让我和孩子怎么办?有你这样不懂事的吗?”左辰安虽是斥责,眼里的温柔和依恋却是不减。
夏晚露哼了哼,“不知是谁许我草原海滩,到现在还没兑现,我只好自己寻伴去了……”
……
幸福的人,即便拌嘴也是蜜里调油的,陶子和宁震谦却站在烈日炎炎的山头,看着送葬的人一个一个地下山,最后,只剩了他俩,宁晋平夫妇,和骆东勤。
“爸妈,你们也回去吧,我再留一会。”宁震谦对父母道。
严庄这几天以来,什么话也没跟陶子说过,这时候看着陶子,眼圈却是红红的,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返身和宁晋平走了。
路上,问宁晋平,“晋平,我真的做错了吗?我真是把主动权交给桃桃,希望桃桃选一条她不后悔的路……”
宁晋平摇摇头,“世事的发展不是简单的对错,至于后不后悔也不是绝对的。如今这条路,似乎儿子苦,桃桃也不轻松,但是,你又焉知另一条路是怎样的?难道桃桃又不痛苦吗?有时候有的过程是必经的,即便你不让桃桃选,可能他们也会走上这条路,而你当时让她选,只是加速了桃桃的决定而已,毕竟,无论哪个女人摊上这事也忍不了,更何况莫忘还是一个特殊的孩子。分分合合,合合分分,当矛盾激化到顶点的时候,必然分,而分开后痛定思痛,才有合的可能性,这跟古代乱世局势是一样的理……”
“我跟你说孩子!你跟我说打仗!”严庄听了他的分分合合就不耐烦了。
宁晋平只好住嘴,看着妻子这一年多以来迅速苍老的模样,想着这好好的一家变成这般模样,他如何不难受,只是,这世间最难左右的就是人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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