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时。”
“能不能借住在师姑这?”
他这问题提的莽撞,白鹿问他:“怎么?惹你师父不快了?”
“并不是我,而是...罢了,我只是个惯会惹祸的,她也一样。”
白鹿一笑:“来住就是,不止一个洞府。但要同你师父说明了。”
“罢,再不好连累谁。”
瞿白鹿看他话说的古怪,便不再追问,只道:“你是哪个的徒儿?”
他这才从榻上蹦跳下来,转个圈在瞿白鹿面前屈腿半跪行礼回禀道:“禀师姑,我乃是时道人的徒弟。”
“时丘师弟?他身体不佳,你不在他旁边侍奉,为何来找我?”
他抬头刚要回禀,瞿白鹿又道:“起来吧。”
“禀明师姑,我师父是受师祖所托,请师父回去看看。”
白鹿觉得奇怪:“关于玉髓?”
“关于什么我不知道。师父就是这么跟我说的,而且师父还说师祖知道我前些日子的事,叫我来给师姑陪个不是。”
“罢了,你师父身体究竟是怎么回事,多年来一直不见好的样子。”
“我师父心窝里长着七颗心,第八颗心长出来的时候,就要及时摘掉。所以师父这些年才一直虚弱。”
“不能都摘了,只留一个么?”
“不可。师父说那七颗心脏都是师祖给的,有法力的,第八颗心才是带着血肉的,如果那七颗心没了,师父也就没了。”
白鹿叹了口气,自从入了师门很少和这个时丘师弟接触,他整日里又不出门,见面也极少,从入师门到如今,加起来也超不过两面,遂放开来点点头:“哦。”
小狐妖抬头看她:“师姑,你救了我,但你也未必是真的瞧得上我吧?”
瞿白鹿正演算着事情,猛然听他这么一句,也是没想到:“何出此言?”
“因为我是魔王的儿子,体内的煞气是永远去不掉的,就和人族体内作恶的三尸神一样。”
“他们做的恶可不能都算在三尸神身上,一个人有什么样的心性就有什么样的行为,岂能左怪右怪的。你师父出门就少,我也不知他是何时收了你做徒弟,更别说旁人了,再者说,你若是不作恶,旁人又为何要看不上你呢?”
他盯着瞿白鹿:“师门里除了师父,没有愿意和我说话的,师姑你是第二个。”
瞿白鹿静静看他:“原是为此。在这世间活着莫要想太多,瞧得上你怎么着,瞧不上你又怎么着?你不还是你么。人间的竖子小儿,看得上你时,时时跟着,处处谄媚着,看不上你时弃之如草芥,等你飞黄腾达了,他们又腆着脸上前诉说着与你友好关系。”
“人间有钱就行了。”
她一笑:“钱?任何招眼的人,只要你有一样错处,哪怕是人人都有的,绝对也会有人跳出来四处散布你的不是,继而将这一处错漏放大,你真以为单单有钱就可以了么?”
“我跟...我娘在人间的时候就是这样。”
“你娘?你娘亲是九尾狐,那些事都是可以避得开的。就像你,如果同门都是不曾修炼的凡人的话,你也可以施法叫他们忘记你是魔王之子的事情啊。”
“......”
多日未曾回过师门了,卫琉知也须得去看看他师父。
瞿白鹿站起身来,叫门口看守的小童去找卫琉知,话音刚落,卫琉知就在洞外道:“仙君。”
那小狐妖苌君忙看向瞿白鹿:“来的好快啊!”
她道:“这是你师兄,虽不是一个师父的,却也是同门。”
苌君听罢,便往入口处看。
那卫琉知穿着月白色的道袍,脚踏青玉如意靴从洞口的光芒中迈步走来,瞿白鹿一时听不见苌君的声音,转脸看去只见那苌君似有些拘谨,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可略过了片刻,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卫琉知看他在此,不知道是哪位的门下,只看向瞿白鹿行礼道一声:“仙君。”
瞿白鹿瞧着卫琉知:“这身衣裳衬你,莫要穿着往人间去。来,这个是你时师叔的徒儿,你叫他苌君也罢,师弟也罢,左右不拘什么的。”
卫琉知忙转身行礼:“苌君师弟有礼。”
那苌君一时有些慌了,瞧了一眼瞿白鹿,见瞿白鹿和缓笑着不像是狭促自己,也慌忙行礼道:“琉、琉知师兄有礼。”
瞿白鹿在一旁道:“琉知。今日同我一道去看看你师父,左右许多时候没去了。”
卫琉知道:“是,不过我常常给师父写信,可师父一次都没回过。”
“知道你活着就行了,还回什么?你师父本就不是个喜欢说闲道碎的人。何况你这些年和道黎学的篇篇大论,一封信十几二十张哪个有空能看得完?”
琉知称是。
三人一同前往逐风观不表。
几日后瞿白鹿和卫琉知一同回来。
白鹿因惦念孔桃,加之白须长老还没有和瞿六壬念叨完,便嘱咐卫琉知:“若是兄长出来,他问什么你便答什么,凡是不知道的便让他写符信寄与我。”
卫琉知道:“好。”
“他的饮食起居不能让旁人插手。”
“好。”
瞿白鹿迈步欲走,却又回身问他:“上回送到山妖王那里的人你去看了么?”
“叶青?去了,她性子和山妖王竟很契合。修行也没有问题。”
瞿白鹿回身冲卫琉知道:“那就让她呆在山妖王处罢。”
卫琉知觉得瞿白鹿对山妖王有些不同,心内疑惑时看向她,瞿白鹿也看出他的疑惑,便道:“一则历练历练,二则山妖王身旁也缺少这么一个人。许多话我不便说,但你只需知道,山妖王和五达观人是一样的就好。”
卫琉知点点头道:“知道,我们几个也是能玩到一块去的,仙君不必劳心。”
瞿白鹿道:“除了这事,你可切莫忘了,时时替我看顾着兄长,兄长的性子本就沉稳轻易不愿说什么。十二楼那里也暂且叫他们住着,平日里差人送东西去就是了。我不在此处,他的一切劳你看着了。”
卫琉知看着她:“凡是送到他面前的东西我会逐一看过。”
白鹿点点头:“那我便走了,有事寄符信。”
卫琉知称是。
瞿白鹿起身赶往孔桃家。
当晚瞿六壬就从十二楼里出来了,卫琉知听从瞿白鹿的话,特意带上两个小童时时刻刻跟在左右。
他迈步正走着,忽觉身旁多了几个人,便看了卫琉知一眼:“你是哪个?”
“禀仙家,我是雪圣的师侄,涌泉山五达观人。”
猛然听见卫琉知的声音,这二人声音相仿程度让瞿六壬本人也有些恍惚。
瞿六壬不由自主的看向他,一笑道:“看团儿的态度,你一定是她颇为得意的门人。”
卫琉知不解其意,心道:这是打哪看出来的?
“若是不成器的,她也不会派来给我。团儿叫你来是怎么吩咐的?”
“雪圣叫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说有任何不明之处尽可寄符信与她。”
瞿六壬复又一笑:“还是那个性子。身边的人哪能都照顾得到?”
说完一叹,背过身去坐在这给自己准备的山洞里面,面对着墙壁,突然对卫琉知道:“即使你犯了错,她也不会对你下手。”
卫琉知茫然不知为何如此说:“敢问仙家,怎有此一说?”
“那你说,若是我犯了错呢?若是她连你都不怪......”
卫琉知不知他要做什么,一头冷汗下来了,忙截断他的话:“雪圣自然不会...”
“那便是了。还请你将这些年关于她关于九婴关于五达观和天玄洞府的事情一五一十全告诉我。”
琉知心想:难道方才白须道长没说?
心里虽这么想,但他仍将这些年尚能记得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从头一回见瞿白鹿时她是什么模样,说到学法、灭妖、封号、天狐族归来再到如今,其中种种但凡瞿六壬想知道的,他必定说的清楚,凡遇不明之处,能比划的比划,能画图的画图,画不出的寄符。
将这些事情说完整整用了两天。
事无巨细,但凡一句说不到位的,瞿六壬便会追问,于是又要从前尘往事说起,一件件事追朔回来,若还有不明,瞿六壬不免仍要问及。
只是问话也好,听琉知说也罢,他都面朝石壁,言语间皆是寂寥。
等他讲到自己回来时,瞿六壬终于转过身来,眉目萧索自语道:“原来那长老没骗我。”
卫琉知已经不想再言语了。这些年瞿白鹿话并不多,凡是回禀什么事情,也不过是一两句就讲清楚了,哪里有今天这样的时候。
瞿六壬抬头看向已经说不出话,攥着小童递上来的百花露死不撒手的卫琉知,面色郑重道:“那么,你能再说一遍么?”
这是何等毁灭性的打击,只见那卫琉知猛然吸了口气,一连灌下三盏百花露,抬头带笑问瞿六壬:“那仍要从头一回见仙君起了......。”
瞿六壬打断他的话,正色道:“不,我要你告诉我孙佑婴的事。”
猛然提起这个人,卫琉知心底的那个伟岸的身影又出现了,若不是早年间孙佑婴仙君进了天牢至今未出,这些年也必定要见上许多面才好。可是,瞿六壬仙家为何要提他老人家呢?
“那么,从我见孙佑婴仙家头一面起?”
“对。说完了,我便要请你教我法术符咒了。”
卫琉知可算是松了口气:“仙家莫急。时日长久呢。”
“莫要歇了,直接说罢。那小童,去给他搬把椅子来。”
花分两朵,各表一枝。
那里卫琉知正同瞿六壬说着这些年的往事。这厢瞿白鹿去往人间,见了孔桃和海伦。
三个人每天各做各的事情,海伦守着孔桃,孔桃写着作业,瞿白鹿在客厅里打坐,时间一晃就过了一个星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