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他装傻,要不失忆,要不胡说八道,把预审都审了一遍!现在总队的预审员都知道他的身份,都知道他是谁,谁也不愿意去审他。”
严处长说着,有点难堪,别说手下的人,连自己也不愿意把这个人推上审判席。
“不管是装傻、不管是失忆,不管是不是律师,我再给你一周时间,省厅预审处地你随便调用,一周时间你拿不下来,换人!”
江汝成说着,自顾自地钻进了小车里,几个随从无奈地跟着上了车!
夹在车队地中间,是一辆老式的囚车,后半厢整个是一个铁笼子,铁笼子里关着一个人,仅仅一个人,正是从凤城已经失踪的杨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强迫性失忆了,目光里,静坐下来的时候有点呆滞,有点清冷,默默着靠着囚车的车窗。身上,已经换上了蓝白相间囚服,被刑事羁押的人进了看守所,都换上了这种衣服!
仿佛这就是宿命一般无法改变,只是这一次,杨伟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急切和恐惧!
也许每一次都期待早一日重见天日,这一次没有,这一次是预料之中,而且已经了无牵挂。
也许每一次都多多少少都有点担忧,这一次没有,三年、五年、或者更长一点地时间,都无所谓了!
这个归宿,杨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从凤城被带走的时候,是武铁军亲自到场的,武铁军没有想到杨伟会如此的冷淡!本来还想说几句安慰地话都没有来得及开口。今天是第一次见思遥,从思遥躲躲闪闪的目光,杨伟读懂了点什么,心觉得更冷了几分!
什么话都没有,什么了结都没有!或许是让一切自此全部了结地最好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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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汾河看守所,据说这阎老西当年关押**员的监狱,已经存在了几十年。现在已经是全省有名的模范看守所。
预审室,杨伟第五次被带进了预审室里,很机械、很木然地坐到水泥台子上!木然地连见到了预审席上的三名熟人也没有任何感情波动!
应该有的时候却没有。预审员席上,赫然坐着武铁军、严处长和思遥,让三个人感到很诧异的是,杨伟目不斜视地看着三个人。就像见到三个陌生人。
气氛有点尴尬,严处长无奈之下才想到了这办法,把杨伟两个熟悉地人都请到省总队,试图用这办法说服杨伟。伍利民,这个通缉的在逃人员杨伟知道下落已经是不争地事实。而且这个案子在水落石出之前,即便是杨伟没有什么问题,也会被限制自由和行动。
思遥看着杨伟目不斜视,蓦地心被刺痛了一下子。从竹林山被救回来,在医院里看到过两次,泪流过后或许更多的期望他不要醒来,那怕迟点醒来,偏偏他还是醒了,还是要来这样一次面对。很多次想站出来为杨伟说一句话,却不知道该向谁说,说什么。而且她知道,即便自己是个副处长地级别,不管说什么都是人微言轻!
“抽烟吗?”武铁军抽出一支烟。抬眼示意着。
“戒了!”杨伟摇摇头,不理会。
“杨为国同志!”严处长开口了:“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我知道绣林山一案中对你的身心
大,这件案子省厅将以现场地勘查为基准,我们不想伤痛!而且我们非常感激你对缉毒事业做出的贡献,我们此次还是79号通缉令在逃人员伍利民一案进行讯问,我们希望你能如实相告,毕竟我们有很好的合作基础。这是在挽救伍利民,也是在挽救你自己。根据利箭行动抓获的嫌人,伍利民的身份远远高于一个托家的身份,甚至于就是刘宝刚和直接合作人。这个关键人物我们不能让他逍遥法外……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吗?”
“理解,可我没法相告。”杨伟冷冷地说了句。
“为什么?”
“我不知道我怎么告诉你?就知道也想不起来了。”杨伟一抬头,斜着眼直接无视之。
杨伟明显的抗拒态度让严处长有点为难了。严处长看看思遥和武铁军。
就这么僵持着,杨伟像吃了秤~铁了心一般,像所有的抗拒改造的惯犯一般。这表情,他很熟悉。
武铁军抿抿嘴,嘴里地烟嘴有点变形,狠狠地掐了,缓缓地说道:“为国,你是缉毒英雄,过去是、现在也是,我相信你不会让这种人逍遥法外?每个人要为自己做下的事负责,伍利民也不例外,你包不住他。而且我觉得这不像你的作风!绣林山陈尸九具才是你的风格。如果你是警察的话,这一次要戴上公安部的奖章了。”
话,很铿锵,很铁血。
“哈哈哈……”杨伟突然放声大笑了几声,两眼圆睁瞬间发难了:“老队长,在这里我不需要给你面子了,我有几句话一直想对你说,你想听吗?”
武铁军一听,接了句:“你说,还有什么对我忌讳的!?”
开口了就好,只怕这人不说话,看样今天能说点什么。严处长暗暗自喜。
杨伟仿佛是回忆一般,高仰着头,想了想,缓缓地说道:“每个人要为自己做下地事负责。这句话我十年前就听你说过!……我十八岁跟着你进特种分队,我们是怎么缉毒的,你比我清楚,有毒品的地方有雪豹、有雪豹的地方没毒品。这是让雪豹队员骄傲一生地事。我们对于毒品、对于毒贩从头至尾保持着零容忍,没有人逃过我们的追缉、没有人逃我们地枪口、没有人穿越得了我们驻守的300公里边防线!你的学生、我的战友,好多人倒下了,有的连遗体都没有找回来。即便是活下来的也像我一样伤痕累累!………可我们不后悔,毒贩倒下地更多、他们成袋的毒品和现钞都成了我们地猎物,一克毒品也没有从我们的防线上漏掉!
………可竹林山,我发现了什么,我发现了私有武装、我发现了毒窑,已经存在三年零九个月;在你地辖区,这件事,谁来负责?这个贩毒网络连我这个退伍多年的人也轻易摸得出来,你手掌几千警力,难道一点都不知晓?这件事,谁又来负责?………三年零九个月,凤城吸死了多少人?因为毒品死了多少人?有多少人家破人亡?这件事,谁又来负责?……三年零九个月,我地兄弟死了,在凤城救过我,活过我,和我同吃同住的兄弟都被毒品害死了,谁又来负责?………三年零九个月,破获了赵宏伟贩毒集团,这不是功劳,这是耻辱!……这是一个缉毒军人的耻辱,是你们缉毒警察的耻辱!今天,该受到审判的不应该是我,而是你们……是你们这些顶着国徽的警察,是你们坐视着制毒贩毒的一步步坐大,是你们让更多的人一步一步吸食上瘾直到送命。你们,才是凶手,是真正的幕后凶手………”
铿锵的话后是满眼愤怒。两颊眼泪长流的杨伟,一幕幕的惨相掠过眼前,说到耻辱的时候已经是满眼泪流,情绪激动着,头剧烈地摇晃着仿佛瘾发作一般!大喘着粗气说不下去了!
毒品,确实已经损害了他的神经。说到毒品会激起他压抑不住的愤怒。
良久,同样流着泪的思遥甚至差一点按捺不住要去扶人,被严处长拦住了!杨伟的手开始痉挛,两眼恶虎寻食一般地看着三个人,就差扑上来了。
外面,两个监狱法警冲进来要摁人,被武铁军拦下了……
发泄,怒发冲冠的发泄,武铁军突然想起了。这是个佛门弟子,曾经看到了炸弹袭击案的无辜市民的尸体,也是这样的怒气冲天。能让佛家弟子发怒的事,一定是天怒人怨的事!而这些事,愧疚的是自己、确实是自己!
三个预审,成了被审的对象,戚然一脸地看着这个被毒品危害过的人,心里油然而生了一种深深的愧意!舍身饲虎的人、为法献身的人往往到了最后就是悲歌落幕的人………没有人怀疑,面前的就是一个典型!而高高在上的,往往只是些尸位素餐的人,就像……自己!
过了良久,杨伟才静下来,正了正身子长舒了一口气,仿佛是积郁在心里的闷气,缓缓地说道:“也许早一点发现的话,那怕早上几个月都行。卜离和伍利民就不会陷进去,大炮和三球就不会死,小伍元也不会躺着差点成了植物人!也不会有这么多人一辈子蹲在这里………死了很多人,死了很多无辜的人,这些,不一定都是毒贩的过错!………老队长,你第一次亲手把我送进监狱,我没怨过你;不管你是为了正义还是为了你肩上的星星,我都不怨你,只怨我不争气;这一次仍然是你把我送进来了,我仍然成全你,给你这个机会,我不想跑。正是因为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下的事负责!我不怕对这些事负责……你有正义、你有良知、你有官位,可我什么都没有,我堕落成了一个流氓地痞恶棍,甚至连起码的正义慨念都已经模糊了,可我还保存着我作为起码一个人的良心,伍利民是我兄弟,他活过我、帮过我、救过我,我只知道他是我的兄弟,所以我不会出卖他。即便是有一天你贩毒了,你当黑警察了,我也照样不会出卖你,因为你也帮过我救过我!我……为自己的良心负责!”
泪流满面的杨伟,长叹着,仿佛已然超脱了物外!眼睛里一片空洞。
思遥听到了轻轻的一丝声音,是自己的两滴泪滴落在记录纸上,染湿了很大很大的一片……
预审室里,静、很静,静得没有一丝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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