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汪精卫正处于惊魂未定、情绪低落,心灰意冷之际。
《艳电》发表后的情形,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并无一个具有实力、在国内外有影响的人物出面响应。相反,却引来一片声讨和谴责之声,国民党亦对之采取了极为严厉的处置,如开除党籍,甚至派陈恭澍去河内刺杀等等。
特别是他视为“和平运动”国内最重要的依靠力量龙云,不但对《艳电》不如约的表示任何支持,甚至还在他从河内来上海的路上通电声称:“蒙手赐复书3月30日函,附以港报举一例云云。展诵回环,弥得诧骇,举一例文中将国家机密泄中外,布之敌人,此已为国民对国家初步道德所不许,至赐书,则欲之背离党国,破坏统一,毁灭全民牺牲之代价,反举国共定国策,此等何事?不仅断送我国家民族之前途,且使我无数将士与民众陷于万劫不复之地步,此岂和平救国之本,直是自取灭亡,以挽救敌寇之命运耳”云云。
看起来义正辞严,可他之前却不是这么说的!
记得去年经过云南时,他还言之凿凿地说什么“汪先生是党国元老,在国内外声望极高,只要您登高一呼,应者必然云集于旗帜之下。蒋j石一贯阴险奸诈,排除异己,所以先生发动和平运动、另立新政府是天经地义之事。除了gcd和冯y祥等少数人之外,都会拥护汪先生出来倡导和平事业,在国际上也会得到许多国家的支持……”
可以说没龙云那剂**药,他汪精卫也不至于沦落到如此田地。
另外对张发奎、邓龙光、薛岳、吴奇伟等高级将领的秘密策动,也都一一为他们所拒绝。最令人沮丧的是,一向被他视为“和平运动”强有力支持者的近卫文麿,也于元月辞去首相之职。平沼新内阁未来的政策走向,他又一时不会儿摸不着底。
进退失据,甚至连人身安全都得不到保障,褚民谊的这番话,让他的心情愈发沉重起来。不过到底是国民党大佬,汪精卫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再纠缠,更不想因此而动摇军心,立马岔开话题,心不在焉地问道:“那个陈茗轩是谁?听着有些耳熟。”
褚民谊下意识的朝陈璧君休息的卧室看了眼,随即低声回道:“说起来跟冰如还真有点关系,都是槟城华桥,还是陈氏颍川堂的主事。”
陈氏颍川堂,汪精卫是如雷贯耳。
事实上只要是在槟城呆过的人,想不知道五大姓氏公司都不成。但此陈非彼陈,槟城五大姓公司中的陈公司,都是福建人或福建人的后代,跟祖籍广东新会的陈璧君和陈耀祖兄妹,还真扯不上半点关系。
“开什么玩笑?”汪精卫给了他个白眼,没好气地说:“一个福帮、一个广帮,早前势不两立,现在井水不犯河水,冰如能跟他有什么关系?”
都说一个中国人是条龙,一群中国人是条虫。
别看槟城有那么多华人,事实上一百多年来却从未团结过。以五大姓氏公司为主的福建人,同潮州人、广东新会人因为利益关系,一直都在明争暗斗,甚至还因矛盾激化而引发过几次骚乱。
槟城是同盟会和革命党在东南亚的根据地,除了创办《光华日报》,早期的革命人士还在槟城组织过“槟城阅书报社”鼓吹革命。辛亥“三、二九”起义(即黄花岗起义),就是孙先生和赵声、黄兴、胡汉民、邓泽如等同盟会重要骨干,于1910年11月13日在槟榔屿议决和策划的,甚至连黄花岗七十二烈士中就有4个来自槟城!
曾在槟城从事革命活动,并在那里相识陈璧君的汪精卫,对福帮和广帮的矛盾显然不是一无所知,见他流露出疑惑的表情,褚民谊连忙解释道:“颍川堂陈氏跟岳父大人确实没有半点关系,但陈茗轩的夫人却姓卫,细算起来还是岳母大人的表妹。年前有几个学生病倒,我就是通过这层关系去他那儿买过紧缺的西药。”
广帮和福帮一直明争暗斗,是老死不相往来,更别提联姻了。但住在杂姓桥边的卫家可没那么多忌讳,只要不是“峇峇”或“娘惹”,只要家境还说得过去就可以联姻。
“这么说还真有点关系,”汪精卫这才恍然大悟,想了想之后,突然喃喃自语道:“既然能被推选为陈公司的主事,那陈茗轩的家境自然也差不到哪儿去。”
“何止差不多哪儿去!”
说起这个,沦陷后一直呆在上海花天酒地,没有同其他国府要员一道撤离的褚民谊是头头是道,“八一三之前,陈家在上海只有一幢位于云南路的二层旧楼,底下是门市,楼上住家。生意规模也不算大,就一个五洋杂货铺和一个名叫济世堂的西药房。
战火一起,许多经销西药的华侨,尤其那些同为槟城来沪经商的陈氏宗亲,都想整装离沪回南洋。于是,一个个都把堆存的药品和五洋杂货,以最低廉的价格倾销给了陈茗轩。记得最大的一笔交易有九百箱奎宁丸(金鸡纳霜)和三百多箱百浪多息(磺胺类药物),其他如人丹等药物更是不计其数。
作为槟城陈氏颍川堂的主事人,陈茗轩情不可却,干脆照单全收了。有十几家洋行甚至还肯赊货,暂不收款。又要清点,又要在寸土寸金的租界找仓库,把陈茗轩忙得焦头烂额,一次西药公会开会,他还当众埋怨说‘那么多的货,要几十年才能销得清’,没曾想这仗一打就停不下来了,外面西药奇缺,他家奇货可居,可谓一枝独秀。”
汪精卫对陈家的发家史可没兴趣,而是颇为好奇地问道:“既然是个本分的生意人,那为什么会上军统必杀的黑名单?”
“还不是因为‘三代为峇’的破规矩……”
陈家的遭遇褚民谊显然知之甚多,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的道了出来。
“滥杀无辜,姓戴的也太肆无忌惮了吧!”
只身进房的陈璧君不知什么时候又走了出来,“啪”的一声猛拍了下桌子,为陈茗轩那为素未平生的表亲叫冤,可惜动静大了点,竟然吓了众人一跳。
“谁说不是呢?”褚民谊最怕的就是她,连忙起身附和道:“想陈茗轩在槟城也是有头有脸的角色,如今却稀里糊涂的死在上海,甚至还被诬蔑为汉奸,真是可悲、可叹、更可伶呐!”
国民党中央党部在槟城是有支部的,甚至连海外的抗战捐款都有很大一部分来自槟城,现在跟重庆是彻底撕破了脸,唱起了对台戏,一直看不惯宋氏姐妹、也一直想捞个“第一夫人”当当的陈璧君,突然灵光一闪,大声说道:
“既然是表亲,那咱们就不能坐视不理!四哥……依我看这未尝不是个打开局面的好机会,毕竟陈氏颍川堂在槟城有钱、有人、有影响力,如果他们也能支持‘和运’,那南洋子弟必然争相效仿,且不说能给我们解决一些经费,甚至在政治上都能占据主动。”
自开战以来,南洋华侨是群情激奋,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想到《艳电》发出后陈嘉庚、胡文虎等人华侨领袖对自己的攻击,汪精卫微微点了下头,若有所思地说道:“冰如所言极是,愈是在这个困难时刻,我们愈是要团结一切有利于‘和平运动’的力量,重行……既然你跟他家这么熟,那这事就交给你了。”
陈璧君显然余怒未消,再次狠瞪了褚民谊一眼,没好气地补上句:“算是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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