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说,”老夫子摇摇头,“这种甲号军票是最早的,后来发行的戊号军用票,就是为了取代和收回甲乙两种军票。鬼子现在在租界外面用的已经是戊号军用票,这种甲号军票恐怕跟废纸没什么区别。”
见这俩还在谈什么军票,钱先生更急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东拉西扯,也不想想接下来该怎么着?”
老夫子给了他个白眼,面无表情地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除此之外,少东家还能怎么着?”
“是啊,”陈管家接过话茬,面无表情地说:“事到如今,只能硬着头皮跟他们周旋。再说他们又没打算让少爷上前线同**真刀真枪的干,与其断然拒绝让人起疑心,还不如将计就计另谋出路。”
“什么出路?”陈大少爷明知故问,装出一副很是茫然的表情。
“不就是舞刀弄枪嘛!”管家陈良像变了个人似的,面目狰狞地说:“陈氏颍川堂出过博士、出过老师、出过医生、更出过商人,但就是没出过汉奸!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也不能辱没了开漳圣王的名声。”
平日里和和气气的良叔,居然还有这样一面,陈大少爷倍感诧异,禁不住又问道:“鬼子是给了几百杆枪,可光有枪也不行啊,关键还在于人。而如今除了三位之外,我是一个信得过的都没有,拿什么跟人家拼?”
陈良大手一挥,斩钉截铁地说:“人不是问题!长福、长禄、长寿、长喜、长财后天就到,长天、长地、长君、长亲、长师虽出发得晚一些,但抵达上海也会在月底前。若是少爷嫌长字辈的人手不够,我再去给三叔公打电报,大不了把仁子辈的子侄们也叫来。”
陈管家并不是在信口雌黄,他所说的“不就是舞刀弄枪”更不是无的放矢。
在槟城,福帮跟广帮之间早有对立关系,砍砍杀杀,时有发生。最有名的当属上世纪七十年代,当时广帮的根据地是义兴公司,以海贼、渔民、工人及马来亚下层人为主,他们跟秘密社团“白旗集团”联合结成白旗派,人数高达两万八千三百多。
福建帮的根据地则是大伯公庙,以走私枪支和鸦片的福建商人和客家人为主,计七千五百多人。从“兵力”上看或许不占优势,但以五大姓氏公司为代表的福帮既有钱又有枪,在那场“规模大”、“时间长”的械斗中占尽优势,取得了一个接一个的“胜利”。
要不是英国殖民当局干涉,槟榔屿恐怕早就成了福帮的天下。甚至连陈璧君那位巨富老爹的老爹的老爹,都很有可能会被陈大少爷老爹的老爹的老爹赶尽杀绝。
只不过福禄寿喜财、天地君亲师,这一个个“英雄”后代的名字取得也太偷懒了吧?
陈大少爷的肠子都快笑断了,强忍了好一会才摇头苦笑道:“良叔,打仗不是儿戏,跟帮派火拼根本就不是一回事,更何况敌我力量太过悬殊,就算把南洋的本家兄弟们全拉过来也于事无补啊。”
陈管家似乎也意识到鬼子不是不堪一击的广帮,上海更不是可以为所欲为的槟城,气势一下子弱了几分,支支吾吾地说:“拼肯定是拼不过,但杀出一条血路还是可以的吧?总之,多一条路总比少一条路好,反正不能坐以待毙,更不能做汉奸。”
尽管陈大少爷也是这么想的,但还是脸色一正,异常严肃地告诫道:“都这么大岁数了,还说这些没轻没重的话,小心隔墙有耳,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好了,今天就到这儿吧,你们都回去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少爷,可是……”
陈继祖狠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可是什么?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该怎么办本少爷自有打算,当务之急是要把二姨娘、三姨娘、四姨娘、沈姨娘、子琪、子菁和琴儿妹妹送走。”
知人知面不知心,虽说老夫子和钱先生受过老爷的恩惠,但再怎么说他们都不姓陈!陈管家这才意识到自己太不谨慎了,连连点头道:“是,少爷,二小姐、三小姐和琴儿小姐的事我明天一早就去办。”
“等等,”见他转身就要走,陈大少爷连忙叫住:“对了……长字辈的本家兄弟不是快到了吗?在外面找个地方好好接待下,我也会想办法去给他们接风洗尘。”
人家千里迢迢来上海却不让进家门,这恐怕不太好吧?还没等陈良开口,陈继祖便接着说道:“他们那边我会打招呼,用不着你操心,但还有件事必须马上办,看能不能在难民聚集较多的地方租几间门面,好趁早贴告示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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