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到江湾已是晚上九点,周围几处日本军营陆续吹响了歇灯号,除例行巡逻的宪兵外,马路上几乎看不着人影。
“口令……”
与往日的死气沉沉不同,“登部队”借给陈大少爷的十六号军营,今晚不但有人站岗,甚至还像模像样的问起口令。拉枪栓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清晰可闻,真给人以戒备森严之感。
陈大少爷非常满意,又感觉有些好笑,示意司机关掉大灯,朝持枪的黑影喊道:“口令没有,命令倒有一个,本团长回来了,还不给我开门!”
“团长?”
一个哨兵留在原地没动,另一个哨兵则端着枪走出阴影,他围着汽车转了两圈,确认没危险后才凑到窗边,用一口闽南味很重的国语将信将疑地问:“你是我们的团长?”
陈大少爷点了点头,随即钻出轿车,微笑着问道:“一听口音就知道是刚从槟榔屿来的兄弟,哪个堂的?什么字辈?”
那个哨兵一愣,立马反应过来,连忙把枪往肩上一背,抱拳笑道:“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龙山堂邱成松见过继祖叔。”
五大姓氏公司主事考虑得很周全,派来的几乎都是小字辈,以至于见到跟他们年龄相仿、甚至还没他们大的陈大少爷,都得以继祖叔相称。
福禄寿喜财来上海有一段日子了,陈大少爷早习以为常,倚“老”卖“老”的拍了拍他胳膊,“原来是龙山堂的兄弟,怎么样……军营的生活还习惯不?”
“来前宗主有过交待,我等抵沪后全凭继祖叔差遣,无所谓习惯不习惯。”
不卑不亢,跟福禄寿喜财一个德行。陈大少爷早见怪不怪了,一边大摇大摆地往里走去,一边若无其事地问:“成松兄弟,长财和老夫子在吗?”
“都在队部,我这就去给您通报。”
他话音刚落,营门里就传来阿彪那熟悉的大嗓门,“少爷回来了,老夫子,少爷真回来了!”
刚才还静悄悄的军营,随着阿彪的大呼小叫,一下子沸腾起来。刚睡下的老夫子连忙披上衣服出来相迎,长财更是带着两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兴高采烈地接过行李。
“植德堂杨忠义见过继祖叔。”
“九龙堂林山虎,率‘山’字辈兄弟听候继祖叔调遣。”
“石堂谢秀兰见过陈世兄。”
到了,都到了,而且还有个女的!听口气跟自己居然同辈。
陈大少爷微微点了下头,朝众人大声说道:“诸位兄弟姐妹辛苦了,承蒙各堂长辈抬爱,命诸位远渡重洋来上海听继祖调遣,这份深情厚谊,是我槟榔屿邱、谢、杨、林、陈五大姓氏宗亲同气连枝的真实体现!古人云,兄弟齐心、其利断金,继祖衷心希望我等南洋子弟,能在今后的日子里,能在上海这个陌生的地方,像祖辈们一样肝胆相照、生死与共……”
说得慷慨激昂,提及祖辈们时更是情真意切,他们中辈分最高的谢秀兰,立马抱拳说:“好一个兄弟齐心、其利断金!陈世兄,我等既然愿意来,就已做好了客死他乡的准备。在这里我也表个态,石堂谢氏没一个孬种,誓与陈世兄共进退。”
那身军装显然修改过,穿起来是那么合体,说话铿锵有力,真有股巾帼英雄的豪气。尽管她面容姣好,稍加打扮下跟待字闺中的千金小姐并无二致,但陈大少爷却丝毫不敢小视。毕竟自己的处境摆在那里,石堂谢氏的长辈们再糊涂也不会派个花瓶来。
“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陈大少爷抱拳回礼,随即话锋一转,不无遗憾地说:“诸位远道而来,本应设宴为诸位接风洗尘,却一直忙于琐事,直到此刻才相见,还请诸位兄弟姐妹见谅。”
风头都被石堂的母夜叉出了,龙山堂邱成松自然不会再落于人后,上前说道:“继祖叔言重了,我们是来效力而不是作客的,不在乎那些繁文缛节。况且这么多天来,王副团长和长财兄弟礼遇有加,更无需再多此一举。”
山崎等日本顾问的房间亮起灯,老夫子立马插了进来,指着不远处的队部说:“太晚了,站在外面说话也不方便,还是请各堂领头的兄弟跟团长一道去队部坐会儿,其余人早点回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