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瑾周身少了几分阴郁,越发坦荡,觉得自己之前真是迂了,不该因庶出身份多思,对嫡出的弟弟不冷不热。嫡母待自己,慈爱有加,尽到教养之责,自己只有感激的。而这个弟弟,即便与自己不同母,也是同父的亲手足,自己又是长兄,理当多些担待。
沈瑞想的是,自己受身份所限,总不能与四房断绝关系。那样在外人看来,自己就过于冷情。沈瑾虽有些小聪明,却没有坏心。瞧着沈举人的行事,自己离开家后,与之想要“父慈子孝”怕是难了,还不如与沈瑾“兄友弟恭”,落在旁人眼中是美德,张老安人再出言诋毁也有个反证。
沈全在家里,代母亲送完沈理,便回到沈举人家,看兄弟两个“温情脉脉”的模样,使劲揉了揉眼。
他偷听了沈瑞与沈理的话后,心存不平,本想着是不是当疏远沈瑾。沈瑾固然受过孙氏教养,可“升米恩,斗米仇”,名分与家产在前,谁晓得郑氏母子会不会生了私心。
没想到他不过回家半个时辰,这原本关系疏离的兄弟两个之间立时近了几分,沈瑾脸上多了热乎气,沈瑞也不在装哑巴,开始开口说话。
这倒是将沈全弄得迷糊了。
内院,老安人房里。
大家七嘴八舌,争得乱糟糟的,张老安人直觉得脑门子生疼,脸上的笑模样也挂不住。她瞥了九房老安人与汤二娘子一样,眼中多了几分鄙视。
难道她是糊涂老婆子不成?一个一个的,都想要在四房头上拔毛。
孙氏福薄,没出嫁女,也没有出嫁侄女,难道还要硬拉来一个给她作脸?什么阿物,死了死了也搅合得人不安生。
张老安人心中咒骂几句,想着一直没有露面的族长太爷,到底心里有些不踏实。这些年,那个老不死可没少给孙氏撑腰。要是那老家伙铁了心要护着沈瑞,闹一出清点孙氏嫁妆之类,难道孙氏那些产业就便宜了沈瑞不成?
出嫁女,即便无权分嫁妆,得一份细软也说得过去。张老安人只觉得心里有了主意,摸着额头,做出几分疲态,吩咐人上汤送客。
等待客人都走了,张老安人揉着太阳穴对侍立在旁的郝妈妈道:“燕娘可是有些日子没来了。”
郝妈妈端了甜茶上前,道:“可不是,表姑奶奶就‘接三’时露面,‘头七’与今儿都没来。”
张老安人接了茶,吃了一口道:“瞧瞧今儿这些破落户,面皮儿都不要。就算家里要找侄女、侄女婿给孙氏做脸,还有燕娘哩,也轮不到那外三道的占这个便宜。”
郝妈妈听了,不由呆住。就算她是奴仆见识短浅,也晓得这亲戚不是这样轮的。今儿上门的几位姑奶奶,即便与四房服亲再远,也是沈家正经地姑奶奶,管孙氏叫一声“婶娘”。老安人提及的“燕娘”,却是张家人,嫁给陈家为妇,同沈家可不相干。是侄女的辈分,可却多了一个“表”字。族亲与表亲,这分量可是不同。
不过老安人一向心偏,恨不得将家业都分娘家一半,郝妈妈自然将腹诽咽下,奉承道:“可不是这个话。不管是惠娘子,还是平娘子,都曾受过娘子大恩。说句实在话,若是没有娘子帮衬,指不定这两个还在家里做老闺女哩。若老奴说,娘子当年手中也太散漫了些,帮了这个帮这个,哪里落下好来,可不是养了两个白眼狼。如今打着‘报恩’的名头,肚子里还不是算计着娘子留着的私房细软。也就是老安人,换做旁人,指不定就被她们给糊弄过去。”
张老安人闻言,虽有几分得意,可想着孙氏嫁到沈家二十多年散出去数不清的银子,心里又疼的直抽抽:“都是那败家婆娘,装的好门面,如今人人都当四房是软柿子,恨不得过来滚一圈沾了一身银元宝去。老身倒要看看,谁能从四房割了肉去。”
郝妈妈堆笑道:“有老安人坐镇,府里日子只有越过越好的,断不会便宜了那些破落户。”
张老安人如今大权在握,面上很是自得,不过想到娘家人,不免疑惑:“不只燕娘,老舅爷与几个侄子也有些日子不登门。莫非外头有什么难听的话攀扯到张家头上?”说到这里,又带了几分恼:“都是那黑了心肝的混账东西,真是随了他娘,做出一出大戏,闹得家里丢了颜面,成心要坏四房名声,让你们老爷不自在了这些日子。”
郝妈妈虽也不喜沈瑞,可想着近些日子,府里上上下下不见的养娘婢子,不免兔死狐悲,生出几分小心,对于小主人之事还真是不敢再说话。如今事情都闹到状元老爷跟前,就算状元老爷并非真心顾念孙氏恩情,只为了在面子,也会给沈瑞撑腰做主。真到了计较起来的时候,岂是一个“下人怠慢”就能揭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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