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通天大道,半日就出了济南。苏溶溶骑马累了,便钻进马车中休息。胤祥倒是精神抖擞,也不歇脚,一路就那么骑着。
中午时分,大家也不找驿站,只跟着胤祥到了一处农家歇息。初春三月正是青黄不接的饥荒时节,农人家中根本没什么粮食,三粒米煮一锅粥。见胤祥这么多人来了,心知是官差不敢慢待,便要去宰那只瘦的可怜的母鸡。胤祥拉住农妇,大笑道:“农家嫂子,不用宰鸡,我们跟着您家喝口热粥就行!”
农妇何时见过这么面善和气的官差,吓得惊慌不已。苏溶溶也笑道:“嫂子,我们都是吃素的,您不用杀鸡。”
饭桌上,一碗开水抄过的野菜撒着几颗粗粒子咸盐,还有一叠萝卜干咸菜。胤祥皱着眉头看着眼前一切,端起碗咕咚咕咚几口将清粥喝下。苏溶溶知道他心情不好,便开口问向农妇:“大嫂,您家男人呢?”
“出官役去了。”农妇拘谨,不敢多说。
胤祥已经喝完,朗声问道:“官役现在还是按人头分派?”
农妇点点头。
胤祥转头看了看这个破的不能再破的家问道:“眼看就开春种地了,你家男人不在,如何下田?”
农妇搓了搓手,声音带着麻木和绝望:“奴家一人种地。”
“你种多少?收几成?落几层?”胤祥打量着这个瘦骨嶙峋的妇人,充满了同情。
“奴家租了三亩官田,三亩张大官人家的私田。官田交七成,张大官人交七成……”
“岂有此理!”胤祥呼啦一下站起来,怒道:“皇……皇上对山东、河南开了隆恩。但凡官田,只收一分田租,为何你要交七成?!”
农妇吓得浑身发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此时睡在隔壁的孩子醒来,正揉着眼睛哭号:“娘,俺饿!”见到他母亲正跪在地上,吓得顿时停住了哭腔。惊恐地看着胤祥。
胤祥眉头撺得更紧,拳头握着手背上青筋暴跳。苏溶溶赶紧扶起农妇,拉过孩子,从怀中摸出一块防止晕车的话梅干塞到孩子手中:“尝尝,酸溜溜的,很好吃呢!”
孩子怔怔看着苏溶溶发愣,苏溶溶咧开嘴冲他友好地笑了笑,将话梅干塞进他微微张开的口中。
尝到了酸味。孩子皱紧了眉头,砸吧了几下嘴,又笑了出来,对着苏溶溶问道:“姐姐,你是跟我们下雨的龙王爷的小龙女吗?”
“什么?!”苏溶溶没听清楚。
农妇赶紧将孩子拉到身后,一个劲儿对着苏溶溶赔礼道歉。
胤祥长长叹了口气。从怀中将鼓鼓的一袋银子掏出来放在桌上,只扔下一句:“这是饭钱”,便大步向外走去。
苏溶溶见农妇直瞪瞪看着那袋钱不敢动弹,连忙将钱袋塞进她怀中,低声道:“大嫂,这是十三阿哥赏您的,快收好吧!”说完也赶紧追了出去。
胤祥心中不高兴,一路上也不再和苏溶溶聊天。苏溶溶也觉得农妇可怜,所以不知如何劝慰胤祥。一队人无声无息走着。过了好久。胤祥才开口道:“盛世之下,竟然还有如此凄惨农妇。那些整天在乾清宫表什么天下和乐、什么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官员真是瞎了狗眼!”
苏溶溶也随他叹了口气:“康乾盛世其实年年都有饥荒……”
“康乾盛世?!”胤祥重复道。
苏溶溶吓了一跳,她怎么这么不大意,竟然将乾隆也说了出来?!
“您听错了。我是说……康……康熙盛世。”
“熙”和“乾”差到哪儿去了,好在胤祥并不上心,他又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算知道四哥河南、山东、江浙走了一趟回来,为什么那么愤愤不平了。”
苏溶溶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胤祥靠近她,低声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愿意跟着四哥吗?因为他才是真正的坦荡君子。在四哥心中,除了天地社稷、百姓民生就没别的。他是我们这些兄弟中最无私的一个。”
苏溶溶总觉得这话是在不指名道姓地说胤禩,她想反驳,可有不知如何接口,只能讪讪说道:“你不也是吗?”
胤祥看出她的心思,无奈笑道:“我和四哥比,真是差得好远呢!”
苏溶溶看向胤祥,她知道他以后会成为雍正皇帝最亲近的兄弟,最信赖的股肱,于是说道:“我听过一句话,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就冲你刚才对那农妇的态度,我就知道你是个真真正正的侠王!”
胤祥摇摇头,目光看向远方:“我不知道。但是身为皇子,看着他们受苦,我心中愧疚。”
苏溶溶定定说道:“十三爷,无论以后您的地位如何,身份如何,权势如何,您一定要记住今天这份对天下穷苦百姓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