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玉儿转过眼眸,正好看见北镇将军目光一瞬不瞬地凝在远处少年的身上,倏地眸光一沉,彼时齐国民风还算开放,有些男人好男色,一些权贵世家里后院也豢养着娈童,而那位梦公子拥有者雌雄莫辩的倾世之姿,若是她的夫君看上了也不奇怪……
然而,满玉儿眸底流转着危险的光芒,若是别人也就算了,可她的夫君身为北镇将军,岂能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事情沾边?而若是世人知道她的夫君也好男色的话,岂不是证明曼妙玲珑的她连一个男子都不如?
此时,满玉儿的一番心思北镇将军当然不知,然而他的眼神略微奇怪,兴许是怕周围人心生异样,便压抑住内心想要抬眸一看的冲动,垂下眼睫,不发一言,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浩浩荡荡的皇家马队里,陈柳杨骑着一匹骏马跟随在隆国主马车的旁边,即使不用回头看,她亦能清楚地感受到那不同于常人的探究怀疑的目光,熟悉又陌生,然而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对那目光的主人心中不曾有过爱慕。
前世,她像个木偶一般,遵循礼法,与陈家人安排的男子成亲,她从来都是冷漠近乎木讷的,也从没有掩饰过她的真正想法,只因她虽擅于隐忍,却是不屑装模作样,喜欢便是喜欢,厌恶便是厌恶,而她这种直来直去的性子在那阴谋诡计横行的元府深宅、北镇王府以及后来的皇宫都是容易吃亏的。
是以,在前世里那个手段心机颇深的满玉儿才能够令她次次落于下方,是以,前世里她的夫君亦觉得她这种不解风情的木头女子无趣至极,除了替他奔波夺得皇位以外,毫无用处。
然而,重生以后……
陈柳杨嘴角轻轻扬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浅浅淡淡,若是不仔细观察的话根本无所察觉,那抹小得有些诡异的笑容在初夏的阳光下泛着潋滟光泽,盈盈灼人。
一路上,隆国主坐在马车里与她交谈,得知她不是齐国人只是相邻一个小国的人之后,心中愈发坚定了要留她在齐国的想法。
这等人才,呆在那种小国不是太可惜了么,幸亏他先遇上,不然被其他大国的人招揽过去,齐国不就更危险了?
隆国主心中暗暗想道。
陈柳杨清冷的双眸凝视着车帘卷起的马车里四十多岁的隆国主,眼眸微微眯起,如刷子般密而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这个隆国主虽然好色成性,贪生怕死,但也不是完全的昏阙,若没有今日这一出,以他这种久居高位的人都持有的谨慎态度来说,断然不可能让她接近他的。
而她若想要他完全的托付信任于她,还尚需一些时日与火候,不过,她向来极富耐心,这点等待对她来说亦不算什么。
远远望去,马队庞大而壮观,在山间云雾里缓缓而行,仿佛一只匍匐睥睨的金龙,威严而高傲地驱动着身子。
日光逐渐暗淡,夕阳西下,天边一抹残阳斜挂,黄昏替每个人的身上都好似镶上一层淡淡的金边。
此时,这一行皇家队伍已经步入京城街道,但见平民百姓远远见到属于齐国皇室的车队标志,都纷纷避开身子,站在两旁远远的观看。
好在这个好色成性又喜爱游玩的隆国主知道孰轻孰重,若是他经常出城游玩又大摆排场的话,恐怕这些小老百姓心中不能释怀,是以百姓们见这车队都只以为是皇室众人,并不知道当今隆国主正坐于此马车之中。
眼见着队伍就要拐进皇宫大门,陈柳杨施施然地朝马车内的隆国主道:“隆国主,草民就先在此告退了!”
金色车帘微微浮动,华丽大气的马车内传来隆国主成熟威严的男人声音:“梦公子请便,记着你手里的那块令牌可令你来皇宫寻朕,无论是什么要紧事,只要是在齐国内,朕都有可以替你办到!”
“隆国主乃九五之尊,金口玉言,草民定是相信的!”陈柳杨幽幽垂下眼眸,淡然道。
语落,她转身立于一旁,于礼法来说她必须等到隆国主的队伍进入皇宫内,方可离开。
但见她身姿如仙,面容如玉,雪白晶莹的肌肤在迟暮下显得晶莹剔透,熠熠生辉,媚眼如妖,清冷如月,眸中的冷峻与睥睨使她看上去仿佛不可亵渎的天人。
周遭路过的女眷见此不由眼前一亮,几个未出嫁的公主脸色绯红双目羞涩地微微掀起车帘望着她,就连那些骑着马匹的年轻男子亦是微微晃了晃眼,只心道真是一个似仙似妖令人疯魔癫狂的少年郎!
然而,如此人儿,最终谁才能在她心中占有一席之地,亦或是永生只有那一抹清辉明月孤独而高高在上?
望着渐渐消失在皇宫大门口的车队,陈柳杨缓缓转身,拎了拎手中的金色令牌,目光清冷淡淡,黑白分明的眼珠璀璨若星辰,却是无波无澜,眸底深处深邃漆黑,仿佛点点星光要把人给吸引进去。
她翩然挥袖离去,宽大的衣袍在微风中摇曳出一片淡然清冷的色彩,背影使人恍若惊鸿。
陈柳杨沿着京城街道独自行走,她步履缓慢,恣意而潇洒,仿佛踏步在云端之中,山山水水间,又像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在巡视自己的领土,傲然不可一世。
不远处跟着她的几个人影见此不由愣住,有些怀疑的揉了揉眼皮,暗忖莫不是疯了才看到那般怪相?
然而,几个跟随着她的人影再一睁眼,面前便没了陈柳杨的身影。
“人呢?”一人奇怪道。
“啧,肯定是发现了呗!那小子武功高强怎么会不知道我们一直在跟着他?将军也真是的,让我们这些身手不及他的人来跟踪他,这不是自打脸么?”另一人眼神冷冷讥讥道。
“既然这样,那我们回去复命吧!”又有一人提议道。
剩下几人对视一眼,赞同的点了点头,随后,几人身影便迅速一致地朝京城某处方向行去。
而某处不起眼的巷子里,陈柳杨身姿缓缓从里面踱出,美眸凝望着那些人影远去的方向微微带着凉意。
重生以后,她尽量避免与那北镇将军碰面,却不想此次郊野一行竟让他对自己上了心,前世的一幕幕渐渐浮现在眼前,想当初这男人也是见到她的倾国容貌之后被她惊艳,发誓非她不娶,如今往事没有重演,而她一身男装,那男人果真是死性不改的视觉动物么?
如今,她只要想到前世竟与那般男人结为夫妻,心中便会升起一股浓烈的恶心感,仿佛在喝水的时候吃了一千只苍蝇,令她浑身疙瘩顿起。
她心中微微叹息,往事如云,年少果然不懂事!
此后,陈柳杨离开巷口,来到花楼魅人馆,如今地下情报买卖越来越火,生意越做越大,但凡任何人只要出得起相对的价码,便可以买到想要知道的事情,并且消息属实,不弄虚作假!
然而,与之相对的,是整个情报组织都要付出一番甚大努力,或潜伏在各个京城权贵府中,或是扮成街道小贩,总之,那些地下客户高金买来的情报,皆不是那么容易得来的!
是以,随着客户越来越多,需要卖出的情报量也越来越大,而陈柳杨底下那些人手也逐渐有些不够。
“放出消息,日后组织每月只接收二十笔买卖,价高者胜,无论对方想要什么样的情报都能够让对方如愿以偿。”
魅人馆的顶楼雅间里,陈柳杨负手而立,对着眼前的一排手下道。
众人闻言,心中虽然震惊,但还是恭恭敬敬地道:“是,主子!”
语落,一嬷嬷走了上来,手里端着两盒木匣子,皆是古香古色,看上去质朴至极,然而,若是有木工艺者在此的话,定然会被眼前这两个用稀世罕见的上等槐树制造的木匣子和精湛的刀工所惊艳!
“这是……”陈柳杨望着这两个木匣子,目光一时也有些怔然。
“主子,这是昨日有个黑衣男子交给我的,说这是您要的东西。”那嬷嬷眼神也有些不解,这两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木匣子,里面到底藏了什么稀世珍宝?
闻言,陈柳杨表情微微一怔,没想到这竟然是雪山派的至宝和另一个古老派系的至宝!那黑衣男子果真不是一般人,她给他半个月的时间,他却短短几日便办好此事!
陈柳杨心中诧异,但面上不惊不澜,神态自若,但听她淡淡道:“交给我吧,你们可以下去了。”
众人闻言,很快便退了出去。
清雅幽静的屋中,弥漫着一丝淡淡温馨的香气,窗前盆花灿烂妖娆,如绝世绽放风姿。
陈柳杨目光凝视着两个木匣子,但见这两个木匣子皆是密封着,没有开锁之处,亦让人不知从何开启,她微微眯了眯眼眸,略带探究,暗忖难怪那黑衣男子会那么爽快地将世人为之疯狂抢夺的宝物给她,原来是这宝物虽见得着,却是让人无法看透其中玄机。
如今她拿着两个木匣子仔细观察了半点,也不见任何破绽,见此,陈柳杨不由悠悠叹息,看来或许找到另外三件宝物,便能得知其中奥妙!
于是,她把两个木匣子藏在这处雅间里的一个隐秘地方,一般人根本找不到,随后,她离开魅人馆,翩然飞身来到元府后院。
此时天色已晚,漆黑苍穹上一轮圆月高挂,月光柔和倾泻在院子里,在这花草茂盛绽放的幽兰院中,恍若仙境。
她熟练迅速地换回女装,恰巧婢女玉儿端着晚膳进屋,见她在替窗边的盆花剪枝,不由道:“梦小姐,该用晚膳了!”
婢女玉儿谨遵陈柳杨的教诲,看到屋门紧闭的时候,便除了用膳之时不敢进屋,是以就算陈柳杨一个下午不在屋中,她也不曾得知。
“嗯。”陈柳杨放下玉剪,羽睫轻轻颤了颤,烛火下绝媚的脸庞朦朦胧胧,似幻似真。
玉儿恭敬地站在一旁,心中想起今日听闻的一件事,便忍不住开口道:“梦小姐,听说明日会有贵客来到府中!”
“是吗。”陈柳杨不甚在意,心中暗忖这京城的贵客多得是了,不知这次又是哪个贵客来拜访陈家老爷。
“是……是花家!”玉儿踌躇道,“这个花家在京城之中好像没什么名声,听人说,虽然不是什么落魄家族,但也差不了多少!”
“既然如此,何为贵客?”陈柳杨眨了眨眼眸。
“这个……奴婢听其她姐姐们说,好像这京城的花家与咱们陈家算得上是有关联,几十年前陈家还并未崛起的时候,花家的老祖宗与陈家的老祖宗是好友,花家曾经煞是辉煌,当时陈家也是靠着花家老祖宗才能迅速崛起,是以两位祖宗便定下约定,日后子子孙孙联姻,以保两族之间永世相携!”
“只是两位老祖宗在的时候还好,当两位老人都相继离世后,那花家和咱陈家之间的来往淡了下来,而那所谓的约定,也只有几代人联姻罢了,只因那花家霎时神神秘秘,都快淡出世人的眼目了!”
陈柳杨身子微微倚靠在椅子上,慵懒媚意尽显,但见她闻言后微一沉吟,眉毛轻轻一挑,“所以,这次花家来咱们府上,父亲和母亲对此并不待见,但又因为老祖宗流传下来的规矩两族要友好相处,便不得已而妥协?”
“正是!”玉儿撇了撇嘴,“那花家如今也不知道还剩下些什么,此次当然是来求助咱们府的!”
闻言,陈柳杨眸中波光微转,抿唇不语。
玉儿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吞吞吐吐道:“奴婢听说明日北镇将军和王妃也会来咱府里,听闻是北镇王妃知道此事,觉着此次花家是要来联姻,而那表小姐……北镇王妃派人传信给夫人,觉着若是联姻的话让梦小姐您嫁入花家最好不过!”
语落,玉儿一双眼眸仔细瞧着陈柳杨,端看她的反应。
但见陈柳杨听闻此言后脸上神色不变,漂亮清冷的幽黑眸底却是闪过一抹冷冷讥讥。
“有这等事吗。”她语气意味不明地优雅道。
玉儿见她并没有动怒,心中缓缓松了口气,而清秀的面容上却是充斥着愤慨不平:“那个北镇王妃怎能让梦小姐您嫁到花家那样的地方呢?我看她根本是居心不良!亏京城的这些百姓各个赞叹她好!”
“玉儿,小心祸从口出,隔墙有耳,做奴婢的还是不要在背后乱嚼耳根的好。”陈柳杨眸中光芒一闪,淡淡说道。
玉儿闻言心中一凛,面色凝重了起来,但见她微微耷拉下脑袋,语气端正道:“是,梦小姐!玉儿谨遵小姐教诲,永世不忘!”
陈柳杨优雅执起桌前茶杯,微微抿了抿,眸底漆黑幽深……
第二日,天气明媚,风和日丽。
元府大门前,陈家老爷和主母以及一干陈家子女和下人都立于门口,只因今日北镇将军与王妃会来此,而对方是皇族,元府身为贵族为了表示对皇族的尊敬也必须这样做。
不一会儿,远处渐渐的传来马蹄声,众人回首望去,只见一辆大气华贵的马车徐徐驶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两辆满载物品的马车,车夫拉了拉缰绳,马匹停了下来。
陈家老爷眼睛一眯,缓缓上前道:“恭迎将军王妃!”
身后的一干众人齐齐道:“恭迎将军王妃!”
王府随行小厮把车帘掀开,但见,一张英俊潇洒的容颜露了出来,眉宇里透着高傲和贵气,一身锦服华丽无比,一看就知道是上等丝绸所制,此人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高贵,浓眉鹰眼,器宇不凡,正是先皇最小的儿子,当今的北镇将军!
北镇将军下了马车后,身后的满玉儿也跟着下来。
今日她也是一身昂贵精致的装扮,容貌介于在清纯与妧媚之间,既有少女的青涩又有妇人的妖娆,只因满玉儿知道像北镇王这样的男人,从小见过的漂亮女人很多,长大后的通房女子也是数不胜数,是以只有她这样打扮介于两者之间的女人才能更让对方上心。
而她也的确暂时做到了。
满玉儿神情端庄雍容的站在北镇将军的身边,元府众人一眼望去,男的高大俊朗,女的美丽婀娜,也算是郎才女貌,登配至极。
“陈家老爷何必在此等候,本王今日只是陪着王妃回来娘家看看罢了。”北镇将军缓缓道,嘴角露出一个微笑的弧度。
陈家老爷满脸笑容:“将军说的是,别在这站着了,将军快请里面坐!”
这时,满玉儿身形摇曳婀娜地走到齐家主母的面前,柔软玉手缓缓拉住对方,娇嗔道:“姨,将军与我带了些衣料和补品过来,小意思不成敬礼啊!”
陈家主母眸光一转,望了眼身后几个小厮拿着的厚礼,不由抿嘴一笑,声音更是柔和:“王妃你回来就行了,还拿什么礼物啊!”
“这是本王妃应该做的。”满玉儿神情温柔,冲着身后的一干元府子女道,“还有各位兄弟姐妹,本王妃之前还未嫁给将军,都亏了各位在元府待我如亲呢,这些礼物也是本王妃的一点心意!”
众陈家子女闻言,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他们之前待那满玉儿哪里如亲啊,每个人因为陈柳杨的事而不喜厌恶她,然而今日对方却还给他们拿了礼物,这下,不管怎么说对方是堂堂王妃,若他们再计较的话那也太没意思了。
于是,众人诚惶诚恐地道:“多谢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