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安静得能甚至能听到自己呼吸的声音,足足三十多秒的时间里,夏柳整个人仿若化成了一尊石像,一动不动的,就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呵……呵呵呵……老家伙,你今天忘吃药了吧?”
笑,风谲云诡的笑,带着深入气管,直达肺部的嘶啦声,却没能在夏柳的脸上引起任何一丝的肌肉拉动。
“……父母?父母吗?哈哈哈……爸爸跟妈妈……老爹跟老娘……”
一瞬之间,夏柳的表情突然就由凝滞变成了半癫半狂,所有的肌肉似乎由于太过僵硬,隐隐的颤抖着,两只眼睛里竟冒出了浓浓的怒意。
“没错,就是你夏柳的生身父母!”
似乎早就有所意料,龙向天的神情表现得特别冷峻,不过隐隐之间,却夹杂着无限的悲怆。
“哈哈哈!老家伙,你特么脑袋被驴踢了,还是被门缝夹了……你不是告诉过我,我夏柳只是一个你从路边捡回来的孤儿吗?你不是一直都告诉我,我是个无父无母的孩子吗?怎么今天……今天竟然冒出了生身父母来了?”
“好啊!好啊!变成坟墓的父母啊……老家伙,你不就想让我帮着凌家嘛?不就想多捞一点钱嘛?这苦肉计演得也太过火了吧……”
“你告诉我,这都是诓我的吧?只要你点头,我立马回平津市,凌楚楚要我杀多少人,我便杀多少人……行不?你说啊——你说啊——”
吼叫不止,声嘶力竭,夏柳的眼眶里已经变得发红,表情变得一片狰狞。
“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就吹起了一阵幽冷的劲风,哗哗啦啦的一阵响动之后,一片片竹叶轻悠悠在半空中翻转着,来回飘荡着,缓缓落下!
笑声,悲恸的笑声……龙向天转身默然!
二十三年来,从来没有人告知夏柳,他这辈子还有父母。
那是一个非常遥远的字眼,但凡只要跟这个字眼有关的一切,他都尽量避开。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但他从来就不想去追溯有关于自己生身父母的一切。
他恨父母!
可如今,龙向天却把这份恨硬生生的从骨子里挖了出来,这种痛苦,远远要比隐藏这份恨意更加残酷。
这……这就是我父母的坟墓吗?
“哈哈哈……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我夏柳这辈子,只认你这个老不死是半个父亲,只认大师姐是半个母亲!我不需要父母,我不需要爹妈……”
笑着,笑着,笑出了狰狞扭曲的怒意,笑出了眼角的点点泪花。
夏柳就如同一头发怒的猛兽一般,眼神如刀割,冰冷而暴虐,死死的瞪着龙向天。
孤零零的小土包,杂草长得没过膝盖,入眼处处苍凉,萧瑟秋风中,灵魂都在涩涩发抖!
哭出来了,最后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原来,这恨意,并不是真正的恨,它终究只是个伪装。
静默,龙向天抬头仰视着北方,护手于身后,表情一片涕零,却始终不愿出声。
怨恨,不甘,伤感,怅然……他的脸上闪动着各种神采,似乎还在考虑着究竟怎么去述说这一段过往,怎么卸下这块足足压在心头二十多年的巨石。
“你告诉我,既然你隐瞒了这么多年,既然我已经没有爹妈这么多年了,为什么这个时候还要说出来?老家伙!你给我个答案吧!”
夏柳的嘴角泛着一股悲绝的苦笑,像是自嘲,又像是藐视一切。
他一直都跪着——即便龙向天所言是虚假的,他的双腿也已经站不起来了。
“……小子,这里只是你父母的衣冠冢。二十多年了,我是多么想将这一切就这么一直隐瞒下去啊!”
挪步走到夏柳的正前方,龙向天那粗糙的,长满老茧的手掌轻轻放在了夏柳的脑袋上,像跟从前一样,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脑勺。
这是他们师徒之间表现亲昵的唯一途径,平常在什么时候,夏柳总要跟他对着干,从来没有任何师威可言。
师徒二人,可以切磋武艺,可以谈论女人,甚至可以攀着胳膊大块吃肉,大口喝酒!与其说是师徒,倒更像是忘年之交。
“啪”!
可今天,伴随着一道响亮的声音,夏柳却用手掌,直接将龙向天的手臂狠狠的甩开。
“哼,哼,哼……”接连的冷笑,咬牙切齿的,夏柳终归忍不住怒吼了起来:“行啊,老家伙!难道你不觉得,这一切太可笑了吗?”
“刚刚知道自己也是有爹妈的,你就告诉我,他们死了!死了还不算,你就告诉我,只能安葬在这荒郊野岭的!这样还不够,你偏偏又告诉我,这里只是个衣冠冢!你……你想告诉我,我父母死无全尸吗?你难道想告诉我,你当年无力回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