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传说,像牛马这样的食草动物,都有着人类没有的阴眼。
所谓的阴眼,就是能够看到人类看不到的一些脏东西。
在这儿,请允许兄弟罗嗦一下,别喷。
我七八岁那年,家里养了一匹枣红小马,用它来耕地、拉庄稼、进城卖农产品(那是在上世纪的八十年代中期,城里还没有禁止牲口车入内,乡下人会用牛马拉着自家田地里产的大白菜、西瓜啥的进城去卖)。
那年的夏天,我和父亲俩人赶着马车,拉着一车西瓜,晚上九点左右向城里赶(从乡下到城里,大约要走七八个小时左右,这还是在顺利的时候)。
那个时代,家里能有辆马车的就算不错了,大部分人都是用人拉着板车,下午六七点就从家里出发的。
在凌晨一点左右时,我们在半路上遇到了几个同一条街的邻居,他们就是夫妻或者兄妹两个拉着板车进城卖西瓜的,因为那天行程还算顺利,所以父亲也没急着赶路,就放缓了速度,和他们说说笑笑的同行。
现在想想那时候,简直是觉得不可思议,很多人竟然徒步拉着一千多斤重的西瓜,连夜赶路五十公里左右,再回家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了,人们仍然能为每斤西瓜多卖一分钱而欣喜欢舞。
虽说我们家有马车,不过车载也重,父亲又是个爱惜牲口的人,就算腿不怎么方便,可始终是抱着鞭子步行,倒是我年龄太小,走了几个小时后就累得不行了,爬上了西瓜车,仰躺在上面翘着腿的看星星。
那时候的空气质量真没说的,看天上的星星格外清楚,一眨一眨的真像女孩儿的眼眸。
追上邻居们后,父亲就在下面和他们一起走,高声谈论着今年西瓜的收成,明天能不能卖个好价钱的话。
我百般无聊中,就趴在了西瓜堆上,倾听他们谈话。
那时候的道路很窄,只要不是村落,道路两边根本看不到现在能看到的商品房啥的,只有大片大片的树木,和庄稼地,四周都是黑漆漆的,没有一点灯火。
父亲他们走着走着,我就感觉有些困,不知不觉中闭上了眼睛刚要睡觉,忽然就觉得车子停住了,然后我们家那匹小枣红马,就猛地打了个大大的响鼻。
正在说话的父亲有些纳闷,拉着缰绳喊道:“架!”
昔日脾气温顺,视父亲指令为圣旨的枣红马,这次却没有听他的话,高昂着脑袋,蓝色的双眼中带着恐惧警惕的望着前方,使劲打着响鼻,前蹄用力踏着路面,竟然连连后退。
这时候,一个上了年纪的本家大爷忽然说:“啊,不好,我们遇到脏东西了!”
我们这边有传说,马牛等牲口都有阴眼,能看到人类看不到的脏东西,比方传说中的孤魂野鬼、黄鼠狼精之类的。
这些东西总是在晚上出来吓唬人,所以被老百姓称为脏东西,也就是书面上所说的邪魔鬼祟。
父亲等人也知道这个说法,更听说过邻村某某兄弟俩拉着板车上集卖菜,结果半路上遇到脏东西,拉着围着坟堆转了一晚上的怪事——人类是看不到那些东西的,像那种情况就是老人所说的‘鬼打墙’。
如果那晚没有我们家那匹枣红马的话,我们这行人说不定也会拉着板车,围着某个地方转一晚,直到金鸡报晓时才能脱困。
顿时,父亲他们就惊惶起来,还是那个有年纪的大爷有经验,连忙招呼众人都拿出手电筒打开,没有手电筒的点上旱烟。
民间传说中,任何脏东西都怕光和火的。
于是,四五辆板车十几个人,除了我们两个小孩子外,其他人不管男女,都亮起了手电筒,点上了旱烟。
几个年轻胆大的小伙子,就左手拿着手电,右手拎着棍子(棍子是卖西瓜时用来抬称的,也用来防身,很结实,很顺手),按照大爷的吩咐顺着路中间向前慢慢搜索。
民间传说中,人间的道路就是阴间的河,孤魂野鬼只能在河两岸(就是道路两旁),根本不敢下河,它们要想过河,得去十字路口才行(十字路口为阴阳交合处,也是阴间的桥,早时候很多人在会清明等和鬼神有关的节日这天,会在十字路口烧纸,给那些无家可归的野鬼布施,算是积阴德,但绝不会留下自家的名字和家宅住址,以免遇到那些贪婪的野鬼,会经常去骚扰)。
所以,那个本家大爷才告诉小伙子们,要走路中间,为的就是不被河两边的鬼怪拉走。
小伙子们正值年轻气盛阳气充足,再加上人又多,手里还有家伙,所以也根本不怕,都骂骂咧咧的拎着棍子,边走边挥舞的走出大约一百多米后,除了在一颗歪脖子树下看到一堆烧纸的灰烬外,啥也没看到。
说来也怪,等小伙子们亮起手电拿着棍子走了一圈后,我家那匹枣红马就不再惊惶了,重新变得顺从了起来,被父亲拉着缰绳很快就走过了这条路段。
本家那个有年纪的大爷,好像懂得一些什么,在临走前拿出了三颗纸烟(是六分钱一包的大众,那时候在乡下就算是高档烟了,要不是出门啥的,在家都舍不得抽的)点燃,竖在那棵歪脖子树下,又念叨了几句什么,才离开。
此后,我们一行人一路顺风,在天亮之前赶到了城里的农贸市场。
清楚的记得,那天我们一行人的西瓜,卖的价格最高,也最快,不到下午三点,各家的西瓜都卖光了,大家开开心心的提前了三个小时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