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爸爸这个角色,他不会,也做不好。
孩子敏感,宋凛的冷漠和粗暴,父母生气时的口不择言,每个人都在她心里或多或少留下过一些伤痕,作为成年人,谁也没办法真正探知这个十五岁少女的内心,多是凭本能行事而已。
他必须承认,这个孩子在宋家并没有得到很好的爱,变成今天这样,每个人都有责任。
他没想到一贯叛逆的女儿能乖乖跟着周放回家,还吃完了她做的、一电饭煲的面条,这种画面,宋凛饶是再有想象力也完全想不出。心底忍不住有些异样的感觉。
宋以欣打开电视来看,宋凛一看已经九点多了,抢过遥控器关掉电视。
“去洗澡睡觉,几点了。”
宋以欣对于看电视也没有执念,被他一提醒,突然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去找她的书包。她从书包里拿了一大堆试卷递给宋凛。
“这些是要你签字的。”她手指卷着自己的头发,眼睛不自然地转了转:“明天家长会,你记得去。”
宋凛皱眉:“前阵子不是刚开完,怎么又开?你们一学期开几次?”
宋以欣大约也是猜到这话忽悠不过去,只得老实交代:“今天逃课被老师赶出来了,老师喊你明天去学校。”
宋凛觉得自己体内的血液好像成了汽油,而宋以欣则拿了一个火把,正熊熊点燃。他一张一张翻着女儿递过来的试卷,一堆都是三十几分四十分,宋凛觉得自己要气炸了。
“你在学校里到底都干了什么?我给你交那么贵的学费住宿费,你只学会了和我顶嘴?!”
宋凛拔高的嗓音一下子把宋以欣的情绪激到了,她像被踩了尾巴一样和他顶撞:“你管我了吗?你就会骂我,你还砸坏了我的手机。你从我出生到现在抱过我几次?你有一天把我当你的女儿吗?除了钱,你给过我什么?”
“你看看你的样子?”宋凛越想越生气,扯了扯女儿绿油油的头发:“宋以欣,如果你不是我的女儿,你早就被人打死了!”
宋以欣伤心地大吼:“如果可以,我一点都不想是你的女儿!”
宋以欣的歇斯底里让宋凛陷入极度的沉默,他刷刷撕了那些碍眼的试卷,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最后冷冷地说:“我送你去学雅思,你给我滚去英国读书。”
宋以欣怎么也想不到她这么大闹了一通,不仅没有得到宋凛的关心,反而让宋凛下了要把她送出国的决心。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能多倔强,一听要把她送去那么远的地方,“哇”地一声就哭了起来。
她跑回房间,拿家里的电话给她妈妈打电话。
十一位数字宋以欣早已经烂熟于心,她总是在拨,虽然这个号码十次有八次都不接。
电话好不容易接通,刚听到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一声“喂”,宋以欣就已经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
“妈——你回来吧!我爸有别的女人了,他不要我了,他要把我送到英国去!妈,求你了,你回来吧!”
“……”
宋以欣情绪失控,哭了许久,等她稍微平静了一些,电话那头的人才温柔地说起了话。
“以欣,你乖乖的,你爸那是气话。”
“妈——”
“嘟嘟嘟、”
宋以欣还没说什么,电话已经从主机那里断掉了。宋凛不仅挂断了电话,还直接把电话线给拔了。
锁了宋以欣房间的门,不管她在里面怎么拍怎么闹,宋凛始终无动于衷。
宋以欣知道宋凛有多狠心,哭了一会儿就不闹了。在宋凛手上,她从来都讨不到什么便宜。
家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宋凛拿了手机走到阳台上。
外面是星光平静的暗蓝天幕,广袤得让人找不到边际,也分不清方向。
手机里这个十一位的号码,他从来没有拨过,印象中仅有的几次通话、约见,无一例外全是为了钱。最后一次和那个女人见面是什么时候?上次在咖啡厅,遇见周放的那次?
嗯,对。那次她说她得了癌症。为了要钱,她每一次花招都不同。宋凛忍不住冷笑。
拨通号码,电话很快接通。宋凛开门见山:“她为什么有你的电话?你拿了我那么多钱,为什么还私下去见她?”
电话那头的人,显然对他的质问感到生气:“她是我的女儿,我凭什么不能见她?我是她的妈妈!”
宋凛冷嗤:“当年你走的时候,你怎么不记得她是你的女儿?”
说起当年,电话那端的人沉默了几秒。
“我中专毕业后,家里拿了你们家六万彩礼,就强行把我嫁过去,谁也没有问过我要什么。”她的声音含着哽咽:“那时候你有什么?你告诉我你毕业后准备回那个破镇子当老师,当老师能有几个钱?你父母那个破店又能有几个钱?那时候我才几岁?你去上大学,一年才回来十几天,你爸妈也没给我多少钱,我一个人在家里带孩子,我自己都还是个孩子,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当好一个妻子,怎么当好一个妈妈?”
“宋凛,你要我用我的一辈子守着你们家,这样对我公平吗?”
女人低声呜咽的声音从电话听筒里传来,电话的杂音有些沙沙的声音,更衬托得那哭声凄婉。
“如果当初你就同意把我带出来,我会走吗?如果你早一点在这座城市创业,我会抛下我的孩子吗?你以为我不想她吗?”
宋凛觉得自己的心一定是石头做的,不管那女人哭得多么伤心,他始终没有任何情绪。
握着电话,他的声音始终冰冷:“林真真,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别再见她,她还只是个孩子。”
电话那端的女人不甘地反问:“宋凛,你凭什么?”
宋凛轻吸了一口气,许久,他才冷漠地回答:“因为我不想让我的女儿,有一个这么不堪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