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婆婆这次昏迷得格外久,她的病已经不是一朝一夕了,只是她意志力坚强,才一直好好活到今天。肝癌晚期,原本也是药石无灵的绝症。听医生的意思,之前她做过几期化疗,也做了肿瘤切除手术,但癌细胞还是全身扩散,后来大约是她自己放弃了,没有再继续化疗放疗,而是选择了出院。
于江江不能想象到底是什么东西支撑着一个七十几岁的癌症老人大老远从何西到了北都。
也许是五十年的执念吧。
崔婆婆刚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非常虚弱,说话声音小到于江江有时候要靠猜口型才能知道她在说什么。
饶老一辈子也没伺候过人,在病房里也做不好什么。护工忙前忙后,他像个小孩子一样不知所措地跟着。
于江江见此情形,将他叫住:“饶老先生,您别忙活了,过来坐吧。”
她给崔婆婆理了理被子,又用自己的手给她一直在输液的手捂了捂,增添一点暖意。
“崔婆婆,”于江江说得很慢,试图逐字逐句都让崔婆婆听清:“我和饶老商量过了,我们决定在医院里给你们举行婚礼。”
崔婆婆一直有些无神的眼睛突然眨了眨,很快,里面便积满了很多眼泪。
于江江见此情形,也很动容,跟着红了眼眶。她安抚着婆婆,摩挲着她的手背。
直到良久过去,崔婆婆才摇了摇头。她的声音很无力,语气却很坚定,“我不想和他结婚了。”
饶老一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冬梅,你不要担心你的病,我会陪着你,一切都会好的。”
崔婆婆虚弱地摇了摇头,一字一顿地说:“昨天,我以为我终于要死了,我告诉我自己,一切都结束了。我该清醒了,不管是对你,还是对我自己。”
……
崔婆婆的决心比于江江想象的还要坚决。一连做了几次工作都没有没有结果。于江江也有些无可奈何了。
于江江怎么都想不通一直对饶老痴心一片的崔婆婆居然会拒绝和他结婚。
什么原因呢?太奇怪了不是吗?想来想去,于江江只想到了段沉。从中作梗的,除了他,真想不到别人了。
还在上班的于江江准备找段沉问清楚,一打听,原来他也去了医院。
于江江下班后坐车到了医院。被崔婆婆拒绝的饶老看着老了一大截,再也不是那个精神矍铄的老头子,他就那么沉默地坐在病房里,比生病的崔婆婆看上去还要无精打采。
于江江实在不忍心,还是想要挣扎挣扎,试图改变这个结果。
她把一直忙前忙后的段沉叫到病房外。
于江江组织了一会儿用词,在多种表达方式里,最后选择了有话直接问。
“你是不是和崔婆婆说了什么?为什么她突然不愿意结婚了?”
段沉疑惑地皱眉,“她不愿意结婚了?”那表情,显然对这个消息也很意外,本能地问:“为什么?”
于江江半信半疑地看他一眼:“你真不是装傻?”
段沉眉头蹙成一团,严肃的表情让于江江不敢再往下说了。
“我问了医生,医生说婆婆现在的情况很不乐观,医生说运气好的话还能撑一个月,她目前的状况,也肯定出不了院了,我想给他们在医院办婚礼。”
段沉没有说话,静静陷入沉思状。
两人都对这突然的大反转感到疑惑和无法适从,于江江对此毫无头绪,也不知道该如何劝崔婆婆。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护工出来喊了她的名字。是崔婆婆点名要和她单独说话。于江江没想到她居然会给她这样的机会。
于江江轻手轻脚地进去。原本一直睡在床上的崔婆婆,破天荒地坐了起来,精神头看上去也不同寻常的好。脸上也看不出什么病容了。
明明是好事,不知道为什么。于江江却觉得有几分奇怪的感觉。
见于江江进来,崔婆婆展露出了一贯慈爱的微笑。
“小于,坐。”
于江江心底有疑惑,也不懂崔婆婆此刻是要做什么。她有些忐忑地寻了椅子坐下。宽敞的病房里,此刻只有于江江和崔婆婆两个人。
崔婆婆往于江江的方向移了移,温和地伸手,吃力地抓着于江江的手,来回摸索,慢慢地说:“谢谢你,这么久以来,一直在替我的白日梦奔走。”
于江江赶紧摇头,连忙说:“都是我应该做的。”
崔婆婆笑着,微微眯着眼睛,脸上有于江江看不懂的表情。
“我知道,我这个决定一定让你们都很困扰。”她抿了抿唇,继续说着:“五十年了,这桩心事,终于要随着我入土了。”
她眼眶中满含着泪水,声音颤抖而哽咽:“我该去赎罪了,这一次终于不用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