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艺人常说三天不做活儿手就生了,其实武艺跟手艺也差不多。
隔了一辈子都没练过的人,纵使还有些儿时的底子,依稀还记得旧日的架子,这么长时间耽误下来,武艺也早荒疏了。
练武人讲究冬练三九夏练三伏,霍青毓上辈子吃过手无缚鸡之力的苦楚,这辈子承蒙天幸,捡回了专属于霍家人的天生神力,她便整日琢磨着,也将记忆中的霍家枪法一点点复原。每日闻鸡起舞,对月练枪,几个月下来,倒是真有点那个意思。
冯老三揣着一张房契并一本帐,脚步匆匆的进了门儿。
晴日暖风,草幽阴绿,在这廊腰缦回,粉墙乌瓦还透着丝竹声声的江南小院儿中,盛夏的扬州总是透着那么一缕桃红柳绿的旖旎。
顺着抄手游廊一路逶迤至后花园,园子里的花花草草姹紫嫣红,一片由鹅卵石拼凑的空地儿上——原本是供收来的女孩子们轻歌曼舞的地方,此刻却有一人,穿着一身劲装,手内端着一根杆粗一寸的铁制长、枪,正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做着端枪直刺的动作。
重达二三十斤的铁枪一刺一收,往复间隐约可听见枪头刺破空气的声响。
冯老三在旁稍稍站定,目光若有所思的落在霍青毓的身上。
扬州盐商多喜欢在家里养戏班子,他们这行当里的人调、教瘦马的时候,为了迎合某些大主顾的口味,也曾私下里教过些刀马旦的架子。不过粉墨登台也是为了讨好人,饶是很多名角儿,舞刀弄枪时一摆脱不了脂浓粉艳的气息。一举一动间总有那么几分绵柔的意思。
可不像眼前这位女煞神,提扫点勾杀机凛然,倘若不是看到这后花园子里的姹紫嫣红,谁能想到这样横扫千军一往无前的枪法,竟然会出现在一个腰细身轻容貌精致的江南女子身上?
这合该是战场杀敌的手段!
冯老三双目微合,耐心等到霍青毓的晨练完毕。一旁侍立的小丫头子两颊微红,一双眸子异彩涟涟的捧着清水上前,一边拧着帕子一边娇滴滴的说道:“姑娘擦擦汗罢。”
站在一旁的冯老三看着小丫头子怀春少女一般的模样,忍不住莞尔一笑。
不过想想也是,这女煞神本就生的精致,如今又正是十三四岁雌雄莫辩的年纪,脱下红妆换武装,一根铁枪耍起来端的是英姿勃发,翩若惊鸿,行事言语更比多少男儿还有担当气量,也难怪这些豆蔻少女都迷得失魂落魄的。
霍青毓略擦了擦脸上脖子上的汗,将帕子扔回大铜盆里,转身看着冯老三。
冯老三目光落在霍青毓手中的黑漆铁枪上,忍不住说道:“我常听人家说,练枪最好用白蜡杆的。说是能使得出枪花儿,收放自如。还说那白蜡杆必须得选二十年以上的。要不小的去外头寻摸寻摸,给姑娘也找一根儿白蜡杆枪?”
霍青毓闻言轻笑,摆手说道:“你说的那是梨花枪。个人喜欢练练还行,不大适合战场上用。”
而她练的是霍家枪法,是霍家老祖宗常年同敌军厮杀,用霍家军无数将士的性命总结出来的杀敌的枪法。是令霍家满门最为得意的“自此百战无一挫”的枪法。是融入每个霍家人骨血中的枪法。
她霍青毓重活一世,纵使骨肉脱离了霍家,可这一把力气没辜负她,她继承了霍家的天生神力,练就练霍家的枪法。
冯老三当然不知道霍青毓的这点子执拗,见霍青毓不以为然,冯老三也不再提,话锋一转,却是说起了从前霍青毓提过的,要开成衣糕点铺子的事儿。
“扬州城内寸土寸金,但凡好地段好商铺,大都被那些个盐商茶商拢在手中,咱们这些个小打小闹的,可不敢跟他们争。小的这些日子走街窜巷的寻摸,倒也找到了一家合适的地方儿。小的怕麻烦,索性将那铺子买了下来,共总花了八百两银子,还请姑娘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