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呢?”我叹了口气。
“后来……”木头淡淡道:“我没法帮她太多,我只是一个见习生,我甚至不是正式的医生,只能尽量的照顾她。我甚至在下班之后,都会去陪她一会儿。我给她买了点吃的。小孩子么,喜欢看漫画……”木头笑了笑:“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喜欢看漫画了吧?这个习惯是她带给我的。她说她喜欢看漫画,但是一本漫画很贵,她买不起,平时都是同学借给她看。所以有天我逛书店的时候,一时冲动,就买了很多,然后每天拿一本过去给她看。”
“再……后来呢?”我心里已经预感到了一丝不妙了,可也只能这么问下去。
“再后来……”木头闭上眼睛想了想:“哦……她的母亲,我见过两次,一个挺漂亮的女人,穿的很简单,三十多岁,就是有些憔悴。这个女人不知道我只是一个见习生,看见我穿着白大褂,就握住我的手,求我好好照顾她的女儿。我当时真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直到……”
说到这里,木头狠狠的把香烟掐灭,然后重新点燃了一枝,猛烈的吸了好几口,几乎一下就把一枝香烟吸掉了一半,他没有往下说,反而问了我一句:“嗯,咱们那座城市的xx广场,你知道吧?”
“……知道。”我心里一沉!
木头说的那个广场,我当然知道,而且……也蛮有名的。而且是以一种特殊的方式而出名的。
那个广场的边上,经常晚上会有一些“流莺”活动,也就是俗称的“站街女”。这些都是最低档的妓女,都是一些年老色衰的,没有什么固定的夜总会里肯要这种年老色衰的女人,她们只能在街边上讨生活了。
木头摇摇头,低声道:“有天晚上,我下班比较晚,路过那个广场,看见了那个小女孩的母亲,她和一个男人在路边说话,鬼鬼祟祟的样子,然后两人就离开了。”说到这里,他抬头看着我:“明白了吧?”
“明白了。”我觉得嘴巴里有些苦。
“嗯,那天晚上我一夜没睡好。”木头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想,我甚至记不得我都想了些什么,不过第二天去医院的时候……”
“那个女孩出事情了?”我也叹了口气。我猜到了。
“是的,她出事情了,她之前说肚子疼,我告诉了那个主治医生,他却不在意。结果出了问题,女孩有并发症,检查结果需要重新手术……你知道是为什么吗?重新手术的时候,从女孩的肚子里,找到了一小块棉纱!这是上一次手术的时候,那个该死的庸医不小心遗留在女孩的肚子里的!那个混蛋!”
“后……后来呢。”
“后来她死了。”木头这次没有再仔细说什么,而是站了起来,丢掉了烟头,就这么简单的,含糊的说了一句:“医疗事故。女孩的母亲在医院大闹一场,但是没有结果。”
他抬脚踩灭了烟头,然后告诉我:“后来,我毕业了,没有选择留下去读研究生,拒绝了几个老教授的好意邀请,我进了医院里当医生,但是我已经心灰意冷。对这个行业彻底绝望了。我身边的同学,有的很快就同流合污了,一个个赚得脑满肠肥,有的洁身自好,结果就被发配得发配,冷落的冷落,最惨的一个,被派到了街道社去防疫站里工作……见鬼,一个脑外科的高才生,被弄到了街道防疫站去做那些预防传染病,检查卫生等等这些无聊的工作!而我,在医院里厮混了两年,一个人独来独往,最后……”木头道:“最后有一天,我遇到了那个小女孩的主治医生,那个家伙居然已经混到了副主任医生的级别了,我那天不知道怎么的,忍不住狠揍了他一顿,打掉了他几颗门牙,结果……我就被医院赶了出来,跑到一个社区小诊所给那些退休的老人检查身体……呵呵。”
我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或者应该说什么。
“我很喜欢yoyo。”木头轻轻道:“当初带她回国之后,治她的腿,我找了几个我的老同学帮忙。yoyo知道我是医生,她也对我说‘谢谢你医生,谢谢你。’,就这句话,我就……”木头忽然摇摇头,然后侧过脸去,低声道:“陈阳,帮我个忙吧,安排我去美国吧。我想去照顾yoyo。我可以在美国学习,说不定我还能考取行医执照。以后等yoyo留学结束,我再回来帮你做你的这个慈善堂吧。”
原本一肚子挽留的话,此刻全部被我咽了回去,我没有再犹豫,只是点头:“好的!”
我理解了木头。
真的理解了。
从他眼神里的悲哀,我知道了这个木衲的,不爱说话的男人,内心里的那种痛苦。
那是一种信仰破灭的痛苦。他从小立志当医生,立志走上这个崇高的行业,可是却被现实撞得头破血流,撞的心灰意冷。
木头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可惜……木头的决定,让其他人知道之后,大家都有些惊讶,乔乔也阿泽也都挽留了木头,不过却没有能改变木头的决定。而木头也没有再把他的故事说给别人听。
至于我,也没有再说什么。
或许因为这些事情,这个世界上少了一个“穆医生”,却多了一个“木头”吧。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