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通闭塞的地方有个好处,就是出了天大的事,也能给你捂进裤裆里遮住羞。
官僚机关也有个好处,就是出了再蛋疼的事,也能给你说圆了不露丑。
群猪事件数小时后向县、市上一级主管部门的汇报是:因五洲工程多名工人酒后滋事,与当地棠梨乡牧场发生冲突,镇派出所及时出警,迅速控制了局面,此事正在进一步调查之中……
派出所这单位,一旦出现“进一步调查”这的字样,一般都是罚款没到位,或者关系没走通的代名词,像这类只够得上治拘的案件,可大可小,可硬可软,这个时候就看谁的动作快,幅度大,能让法律的天平倾斜了。不出意外的是五洲工程公司,在防暴中队把嫌疑人全部提回镇中心派出所时,公关就已经到位,不知道那儿的电话去了市政斧、到了市公安局、直接从内部压到镇派出所,前后询问时间不到一个小时,高所长下令:放人。
不放不行,这条高速路承载着很重的政治责任,这顶大帽压谁,谁也害怕。
放得是工程队的人,于是那群一块跟着打架的村民傻眼了,眼看着工程队这帮中午还在一块喝的,得意洋洋出了拘留处,上了工程队租的大巴车,扬长而去。于是棠梨村的村民有人对民警发牢搔了:“喂,一块打架的,怎么放了他们不放我们。”
“人家交罚款,一人两千,已经通知你们村里了,交了罚款,你也能走。”一位派出所民警道。
这话直击要害,噎得年收入也就这么点的村民不敢吭声了。
“知道不,现在打架不是打拳涅,是打钱呐。没钱你打什么架?”民警又来一句,把年收入都这么多的村民,全说愣了。
拘留处窗口外,一头看工程队工人大摇大摆走,一头看看这些桀骜不驯的村民,指导员知道所长有意庇袒牧场和工程处,可这事办得有点不太对劲了,他悄然地上了楼,若有所思地走着,刚从医院回来,今儿发生的事实在让他觉得有点匪夷所思,站到所长办的门口时,他听到了所长在电话里和谁通着话,应该是县里的领导,满口应承已经放人了,等放下电话,他才敲响了门,进门时,高所长如逢救星招着手:“来来,王指导,我正准备找你,你说这事办得,一捅那头都是马蜂窝,搞得我两头为难……”
“高所,你把棠梨村这些人拘着,也是马蜂窝。三头为难。”指导员小声道。
高所不悦了,不屑地道:“他还敢怎的?去人家牧场闹事不是一回了。这次不收拾几个,就他妈不长记姓。”
“我觉得这事,还是慎重处理得好。”指导员道,看所长盯他,他解释道:“我刚从医院回来,伤的倒不重,被啃了脚后跟的几个,有个脚前掌骨折,还有几个屁股、腿上挨了几嘴的……他们脱下的脏衣服我拿去给咱们镇上的兽医站瞧了瞧,我就觉得人可能结伙犯事,这猪不可能结伙咬人吧?”
“结果呢?”所长好奇地问,这个问题,他还没解决呢。
“是泡了饲料精的……第一,那牧场养殖刚开始,全是没阉过的种猪,脾姓野;第二,万一要是他们有意饿着猪,等出事故意把这饲料喷到肇事者身上,引得猪去咬人,这姓质可就有点严重了……”指导员解释道。
“可……”所长瞪着眼,想了想回道:“你说的这个,没法证实呀?兴许是人家正在喂猪,他们去捣乱了。”
“没准备去证实,但这事最好处理妥当,这几家都不是善茬,今天能放猪,明天谁敢保证不放大牲口出来?还有棠梨村的,要这回吃了个大亏,谁敢保证他们不再去滋事。还有,工程队这拔,损兵折将又赔了这么多钱,他们能善罢甘休么?”指导员道,果真考虑得很长远。
这下子,把高所长难住了,想来想去,那是无计可施,这动脑筋可不是长项,他想得反倒把旧伤想起来了,捂着眼睛,气哼哼地道着:“王指导,我也想呀,我巴不得什么事没有,你不知道有多难,人还没回所里,说情的就来了一大堆,那头咱们也扛不住呀。”
“那就不必扛呀?”指导员笑道。
“什么意思?”所长问。
“既然放了工程队的,那扣棠梨村的干什么?反正这事都想捂着,那咱们何必招惹乡里乡亲的。”指导员道。
所长一听愣了下,明白指导员的意思了,他笑了。
这位指导员是本乡本土的乡警一路干上来的,平时多少就护着这些小错不断的村民,这倒也不是坏事,最起码群众基础相当好,看来委婉地来帮腔来了。
一笑两人都明白了,指导员又补充道:“今年所里的变化很大啊,车多配了七八辆,经费充足了,罚款比往年增长了几倍,不是咱们的办案水平有多高了,而是环境变化大了……其实咱们即便就什么都不作为,也会达到这个水平的。他们闹就闹呗,还不是给咱们增加经费?别说没出什么事,就出点事我想上头也能理解,大发展时期,免不了案发率要破纪录的。”
高所长眯着那只被打得青肿的眼,就这只眼,多罚了肇事的五千块,工程处私下也没少出血,说起来这些人还真是衣食父母,他斟酌了片刻,摆手道着:“这个我知道了,等他们村里来人吧,罚款可以不交,可教育不能免了,我也知道村里讨个生活不容易,可不能老是这方式不是?打架解决不了问题。你牵头,好好把这帮法盲教育教育。”
“哎,好,我来办,一定让他们村长专程来所里上一堂法制课。”指导员就着所长的话头,接下来了。他起身显得有点喜悦地告辞,后头的所长摇了摇头,其实那帮穷村民,他也没指望榨出多少油水来。
不料刚坐定,指导员又去而复返,一脸诧异,所长问着怎么了,指导员奇也怪哉地小声道:
“邪了,有人来替棠梨村的交罚款领人来了。放不放?”
这好事怎么可能不放,所长眼睛睁大了,马上道着:“放呗,关上几天不还得放?搭伙食费呢。”
似乎有人来倒出乎指导员的预料了,他傻愣着,所长又问:“怎么了?对呀?谁来给他们交罚款?”
“牧场的,你说奇怪不?”指导员好不邪门地道。
所长一惊,站起身来,奔到窗口时,正看到了和工程队的同等待遇来接人的,也是一辆大巴,后面还停着那辆他见得很多的次的悍马,这下子,还真让他看不明白了,不过很快他又明白了,这回真要皆大欢喜了。
急事急办,特事特办,从案发到解决不到八个小时,下午光景,抓回来的一干人在各方的努力下,又给全部放了,此事仅限制在镇里解决,根本没有惊动市里和高速指挥部,尽管大家都知道。
……
……
从镇中心到棠梨乡二十七公里,从乡到村还有十一公里,数年的村通工程那条一辆宽小路早破旧的不成样子了,车行行驶在上面磕磕绊绊的,也就是越野和悍马这类车跑得顺,两辆车一前一后,悍马在前,越野在后,行驶了一个多少小时,一处低洼的地方看到了新建的工程处,在这个两山夹峙的地方将要建一座高速路桥,柴占山忍不住伸头多看了这位既是对手、又是财神的五洲工程公司几眼,他回头问着单勇道:“光这座路桥得投资几个亿吧。”
“差不多,两个多亿,这是先头队伍,这座路桥的工期是十三个月,从下个月算起的,出了三月份春寒一过,他们就要开工,现在主要是备料。”单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