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下起了暴雨,开始就很急,片刻后倾盆如注。
苏写意的心情就仿若这场突如其来的骤雨,躁动又不安。
大伯已经昏迷一天一夜,48小时过去一半,如果还不醒……她没办法再想下去,在死亡面前,过往的罅隙和矛盾似乎变得不再那么重要,人就是这么有意思的生物,心硬的时候如铁,一丝一毫不愿让步,心软的时候又是这样的没有底线,仿佛之前的坚持如同儿戏。
黎鹤轩从后面拥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头顶,“想去医院?”
苏写意转过身看他,很诚实的摇头,“不想。”
“有我在没人可以为难你。”
“没必要这样的,”她反而笑了笑,“去了也只是干着急,医生尚且无能为力,何必去给人添堵。”
黎鹤轩也不再多说,握住她的手腕,把人拉到小桌前,“芸豆粥,放了冰糖,尝尝。”
阿诺在这时突兀的闯进来,“哥,医院下病危了!”
苏写意腿一软,踉跄着险些站不稳。
※
谁也没想到苏宏光会就这样死去。
自前董事长苏宏文因故去世后,这位就成了安和的另一根定海神针。
也许他的能力不够优秀,没办法与安和创始人相媲美,在政策上同样有着这样那样的失误,但你不能否认这位董事长的付出,至少,他在苏宏文乍然离世后守住了安和的根基,人心纵然不稳,基业却未曾动摇。
简单来说,就是没功劳也有苦劳。
现在人死灯灭,加诸在苏宏光身上的怀疑似乎也应该烟消云散了。
毕竟如果真是幕后真凶,谁会把自己玩死?
苏家一团乱,警方这边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巨大压力。
苏宏光死了,肇事车辆找到了,司机也找到了,但是具尸体。
谜团越滚越大,迫于压力,警方不得不加大警力来尽快破案,无论如何都务必要将这个和警察玩了近几个月的老鼠找到!
苏写意第一次被传唤。
即使她身边的保镖都是警察,不存在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按照规矩,这个流程必须走。
从审讯室出来,迎面遇到了苏婧。
苏婧激动的扑过来,一付张牙舞爪要同归于尽的架势。好在身边警察反应够快及时拦住了她,但身体被制住,嘴巴却是自由的,“苏写意,都是你!都是你害死我爸!你这个扫把星!害人精!你怎么不去死!”
苏写意脸色苍白,这几天人憔悴了许多,看上去病怏怏的我见犹怜,和苏婧的精力十足形成鲜明对比。
一旁的女警怜悯的看着她,柔声说,“苏小姐,你跟我走这边的通道吧。”
苏写意最后看了眼苏婧,没说什么,转身跟着女警离开,至于苏婧不堪入耳的谩骂……她现在没精力也没心情去计较。
黎鹤轩在楼下等着,见她下来就径自迎上拥住她的肩,“还好吗?”边说着另一只手摸上她的额,触手滚烫,眉头不由拧起来。
那名办案女警在两人身上一扫而过,快速对苏写意道,“我们可能随时会再传唤你,近段时间希望苏小姐不要离开怀城。”
苏写意沉默的点点头。
女警又扫了眼面前郎才女貌的一对恋人,心里直摇头,钱多是非多。
等女警离开,黎鹤轩揽着她直接出了警局,老六已经把车开过来,几人正打算上车,就听到身后有人喊,“写意。”
是苏锐。
苏锐看上去很不好,胡子邋遢眼袋很重,衣服也皱得不成样子,和以前的风度翩翩佳公子不像同一个人。
“哥。”
苏写意声音很轻,但目光坦然的和他对视,不闪不避。大伯去世她难过,但大伯的死并非她造成,只有心虚的人才会遮遮掩掩怯懦逃避。
苏锐表情复杂的看着她,“爸去世后大姐很难过,刚才她说的那些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不会放在心上。”苏写意干脆的应道。
“爸六号早上八点追悼会,十点钟火葬……你和黎先生……一起来。”苏锐眼中闪出泪光,“小时候爸最疼得就是你,过去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你别……”他声音哽住,似乎多说一个字就要失控哭出来。
苏写意赶忙应下来,“哥,你放心,我到时一定到,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以后不要提了。”
※
到医院时,苏写意意识已经有些不清。
早上只是低烧,退烧药也吃了,没想到短短两个小时内还是从37°变成了39°7。
医生开了药打点滴,这段时间在安和任职,黎鹤轩过去博洋的人脉已经全部拾回,加上新开拓的关系网,倒是不需要像此前那样狼狈的连间病房都找不到,他托关系要了间干部病房。
阿诺轻声在他耳边说,“郑好已经被控制了,赵亮说会尽快撬开他的嘴巴,大哥,接下来怎么做?”
黎鹤轩正握住苏写意扎针的手以防她乱动跑针,示意阿诺靠近些,低声吩咐,“将咱们这段时间调查到的东西都交给警方。”
阿诺诧异,“都给警方?那咱们的计划……”
“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我已经腻了,”黎鹤轩打断他,“尽快把这件事了结,我想带写意去散散心,她身体再这样下去不行。”
阿诺暗叹可惜,原本可以兵不血刃花最低价拿下安和,现在就捅出去的话倒是不可能了。况且张麻子还没找到,博洋后面的大鱼也才浮出点水花而已,头都没露,就打草惊蛇,下次再想按部就班就难了。
可看了眼昏迷未醒满脸憔悴的大嫂……阿诺牙一咬,算了,反正也不缺这点钱!
说白了还是那人太狠,一点余地都不留,如果苏宏光还活着,哪能到这一步。但又不可否认,也正是因为那人太急功利近害死了苏宏光才让他们真正揪住了狐狸尾巴。
事有双面,不过如是。
苏写意在第二天退了烧,上午又挂了两瓶水,下午出院回了家。
她心情不好,黎鹤轩就不像平时似的总撩她。而是改为嘘寒问暖周到贴心的呵护路线。水不烫不凉,粥不甜不腻,饭不咸不淡,洗澡水不冷不热,总是恰到的好处,真正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她不说话,他也不会主动开口,她睡觉,他就在旁边守着,她醒了,他就帮她按按摩或读书给她听,这样的陪伴让苏写意感动,到大伯葬礼这天,精神就好了许多,不像前两天心灰意懒。
※
安和董事长的葬礼当然不会简陋随意,殡仪馆内布置的隆重又不失庄重。
苏写意到的早,客人还未来,苏家人和亲戚倒是已经来了不少。
宋媛媛看到表妹,和丈夫说了一声就主动迎过来,“写意。”她伸手给了表妹一个拥抱,苏写意回抱过去,“姐。”
“等会儿,”
“苏写意,谁让你来的!”宋媛媛话刚说一半就被苏婧打断了。苏婧兴冲冲过来,指着苏写意骂,“你个扫把星!我爸都被你害死了你怎么还有脸来!滚!你给我滚!”说着就要上手,当然她没机会,赵亮几人挡在了苏写意身前,那边苏锐和宋媛媛也去拦苏婧。
“姐!你别闹了行不行!今天是爸下葬的日子!让他老人家安安心心走吧!”
“爸都死了!你怎么还帮她!我不让她参加!就是不让!苏写意,你滚你滚!扫把星!”
“我怎么害了大伯你跟我说说。”苏写意挣开黎鹤轩的手,又拨开赵亮几人,从中走出,直接对上叫嚣不止的苏婧。
她原本不想理会这种毫无意义的争执,这个时候,于情于理都应该息事宁人才对。但苏婧显然无法体谅别人的好意,将宽容当做纵容,不达目的不罢休,务必要把她赶走才甘心。苏写意可以走,她也不是一定要参加这种追悼仪式,可被人赶走和自己主动走是两个概念。
自己走,别人可以说她不礼貌,被人赶走,那就说不清了。
黎鹤轩以后还要在安和主事,他们还要在怀城生活,不为她想,也要为他想。
苏婧怒指她,“要不是你招祸我爸就不会死!”
“我招什么祸了?”
“就是黎鹤轩!自从黎鹤轩出现家里就没有一日安宁!苏写意你就是个实实在在的扫把星!”
“姐!你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