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太所住的厢房开了一扇小窗,春日的暖阳洒了进去,在那个永远或者说大部分时候都表情恬淡的女人脸上投下了点点光斑。
她没有出来迎接谢昭琳,甚至在谢昭琳进来时也没有起身招呼,只是一脸平静地看着她在蒲团上坐下,然后开始煮茶。
宛如回到儿时一样,谢昭琳静静地看她倒水,烫杯,行云流水地完成一系列动作,两个人都没有出声。
她记得自己小时候很怕这个凡事都对她十分严苛的姨娘,也曾有过抱怨,但更多的大概是依赖。
因为幼时体弱,又被叮嘱要记住身份,不可像四妹一样嚣张,所以谢昭琳很少得空出去玩,最大的乐趣之一便是看姨娘泡茶。
也只有在那个时候,她才会在姨娘那张永远对她都冷硬无比的脸上,看到一闪而逝的温柔。
而现在,那种感觉又回来了。
空气中此时弥漫着一种奇怪的沉默,念安师太好像在对面的那个女孩子眼里看到了名为怀念的神色,她有些奇怪,只好先出了声。
“二小姐专门赶来看贫尼,贫尼不胜感激。”
专门、感激,多么恭敬又多么疏远的用词!她还是一点都没变啊。
喝下一口新泡的茶,一抹舒畅的笑意在谢昭琳脸上荡开来,她亦是恭敬地回答:“师太的手艺还是如此精道,令人怀念。”
同样的恭敬与客气,一如她们从前那不像母女的奇怪相处模式。
这本来是很随便的一句话,念安师太却好像从中听出了什么弦外之音。
要知道这二小姐已经快两年没有来了,同样举动的还有之前也很热情的谢大夫人与柳姨娘两母女。
时间如此凑巧,念安师太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所以二小姐此番前来,想必是有什么事吧。
她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问完之后对面的女孩子突然收敛了笑意,正襟危坐,很是严肃的看着她,抛出了一个她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
“师太你可曾梦见过三妹呢?”
念安师太斟茶的动作顿了顿,但是没有说话。
谢昭琳也没管她,自顾自地说下去:“我最近经常梦到三妹,梦到我们小时候的事情。可是…我好像想不起她的脸了…”
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哽咽与愧疚:“我和三妹那么要好,我居然…记不得她的脸了…”
然后她就真的哭出来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啪哒啪哒往下掉,把一旁的绿莺和师太吓了一跳。
好好的,怎么就哭出来了呢?!
绿莺马上掏出一块帕子来替谢昭琳拭泪。念安师太也开始安慰她道:“二小姐不必自责,你当时年纪小,又过去了这么多年,不记得是很正常的。”
谢昭琳一边拿帕子拭泪,一边抽抽嗒嗒地说:“师太说得对,想必三妹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昨天看见她时,已经能看到脸了!”
“师太你一定不会想到,三妹和我们一样长大了!长得和四妹一模一样,真是奇异啊!您见过四妹吗?”拭完了泪,谢昭琳又很是惊喜地看着师太。
啪嗒一声,念安师太的杯子掉了,茶水蜿蜒出来,在几案上爬过,留下几道湿湿的印子。